这个问题的答案，未渺至今也没有想明白。

神界一日，下界一年。

未渺在神界停留得太久，亲人都渐渐老死了，月下成了他世上唯一一个朋友。

起初月下唯恐他伤心，小心翼翼地向他透露了些消息，未渺问：“那他们会轮回转世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浇花，不解地皱起眉头道：“既然他们是以另一个身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说不定已经把我忘了，我为什么还要难过？”

月下觉得他这话有哪里不对，却一时说不出问题在哪。

再后来，月下皈投仙界；未渺避开天界耳目，继承了伏羲与女娲剩余的神力飞升半神，二人从此分道扬镳。

月下让未渺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他把伏羲琴灵混入六道轮回中。

“有神界在，六界之间尚能相互掣肘。仙界做了那么多小动作，等的就是神界消亡这一天。如果伏羲琴到了他们的手上，仙界一家独大，其余四界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未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照做了。

未渺躲在初见宓妃的石窟中，一连躲了十几日。神识离体，听仙界丧钟一连鸣了数日方停，行的是国葬之礼；与此同时仙界中人将整个雷泽[1]翻了个底朝天，伏羲的神兵利器悉数被收归帐下。

那些日子里，他的狐狸爪子长长了许多，几乎要刺进肉里，索性拿来在墙上记些事，顺便将爪子磨平了。

一开始，未渺还控制不了体内疯涨的神力，将石窟凿了个拐角来，险些被人发现，只好一边用神识窥瞰雷泽中搜刮神器的仙人，一边无意识地往壁上刻字。

回过神来一看，在神界时发生的一切，桩桩件件刻凿在壁上，浮现在眼前。

伏羲死时告诉他，作为至高无上的神，应该不偏不倚，无爱无恨。

可是，未渺想，如果他偏要恨呢？

无穷的生命里，如果连爱恨都不存在，那该活得多寂寞。

如果有一天，他能联合其他各界扳倒仙界，伏羲琴应该是很好的助力之一。

琴灵绝对不可以落入仙界的手上，既然魂魄未全，那就混入下界慢慢养着。

柳知书正是琴灵投生的第一世。

未渺早在冥界那边打了招呼，不管琴灵投生成什么都不能丑了——他家琴灵长得美，就算是投生成一只猪，也该是猪圈里最俏的猪。

那冥界小吏被他信手捡来的菜刀抵着脖子，吓得魂飞天外，谅他也不敢阳奉阴违。

未渺找到时，柳知书已经长了十六岁有余了，虽和琴灵原来的样子相去甚远，未渺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那双眼睛过分特别，像是蓄了一泓清泉一般。

柳家是清河有头有脸的世家之一，作为柳家的长子，虽是庶出，身边也少不得跟着几个仆从。一开始未渺只远远地看了几眼，凡人的寿命太过短暂，短到未渺觉得自己睡一场大觉，知书这辈子就已经过完了。

他并不打算参与他的人生，知书是知书，琴灵是琴灵，有着一样的魂魄，却是两个不同的人。

但就这多看的一眼，未渺发现了个问题。

柳知书，他是个瞎子。

怎么会这样？

他的第一反应是，他被地府那小吏骗了。未渺缩地成寸急忙忙赶到地府，一番盘问才知，琴灵魂魄不全，转世为人必然会伴随着身体上的残疾，应到他身上，则是眼盲。

数日后，柳府来了个云游道人，自称可以治愈柳知书的眼疾。

家主本来对这种“江湖骗子”嗤之以鼻，见到那道人神仙般的长相，竟信了几分，将知书唤来给他瞧了瞧。

柳家大公子将信将疑地将一枚丹药吞了下去，盲了十六年的眼睛忽的见了光。

眼前似乎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长身鹤立在他的眼前。那人长了一双略略上挑的瑞凤眼，瞧着有些清冷。

原来人都长得这样好看吗？柳知书心想。环顾四周，他立马否决了原来的想法。

呃，那个人好看得鹤立鸡群。

未渺其实并没有什么医治眼疾的办法，只好用了稍许神力替柳知书开了半个天眼，效果并不能维持太久。未渺只好寻了个理由在柳府长住。

柳知书瞧着温润，平日里也不好动，其实完全是视力不好造成的假象。

作为长子，他的温润人设立了这么多年，想同其他孩子那样玩些玩物又拉不下脸来，只好没事就来粘着柳府里唯一对他完全不熟悉的未渺。

……加上未渺长得对他胃口，又一副不爱跟别人多说话的知心大哥哥样，柳知书对他的喜欢简直溢于言表；不过柳府中没有人对此感到异样，在他们眼中，柳知书不过是很喜欢这个大哥哥罢了。

当初琴灵因为魂魄不全过分虚弱，整天说不了几句话，都是未渺在自娱自乐；如今柳知书简直走了另一个极端，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恨不得天天挂在他身上。

虽然未渺天生怪力，却仍然忍不住腹诽几句：知书弟弟怕是不了解十六岁的自己究竟有多大只——柳知书虽比寻常人还要瘦些，但是扛不住他个子高，分量也是挺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