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看着闻秋,说不出来此时此刻的自己是什么感受。
痛苦?愤怒?还是难过、悲伤、遗憾……是什么,她说不清楚,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对于这样狼狈失态的闻秋,她仍然产生了同情,即使他正在伤害她。
她知道,她没有那么爱闻秋,可她从来也没有奢求过此生一定要和爱情结合——她从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她只想拥有一个正常的完整的家庭,就像她的父母亲一样,不一定相爱,却能始终相敬如宾,彼此有着共同的爱好和志向,三观相和,又都是脾气温和的人。自她有记忆以来,他们几乎不曾有过争吵,可谓是岁月静好的典范。
那就是穆子规向往的婚姻,而闻秋,就是这理想的婚姻之中理想的另一半,是最适合她的丈夫。谦逊温和,待人真诚有礼,和她是自幼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们两个家庭之间的关系也十分密切,父母亲是在同一所大学任教的同事,私交甚厚,以至于选宅都选在了同一个小区。闻夫闻母也都是温和纯善的人,婚后便免去许多争端。
这是多么合适的一对,任谁也会觉得他们是理所应当该结合的,这本该是世间最理想化的婚姻!
可现在,这个理想化的丈夫,却亲手打碎了这个完美的世界,他说,他爱上一个男人。
她本应该恨死他,可这个从来都谦和从容的人此刻却如此的狼狈不堪,眼睛里写满了绝望,仿佛被抛弃了的那个不是穆子规,而是他自己。
穆子规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手背挡住眼睛。她的眼眶有些潮湿,但是很奇异的,竟然没有眼泪流出来。
她原本因暴怒而沸腾的血液一下子冷却了,她不歧视同性恋,可也知道同妻的生活有多么的痛苦,闻秋尽管混蛋,她却不得不承认,在婚前坦诚自己的性向,不让这个悲剧继续发酵酿成终身之祸已经是闻秋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读书读到她这个地步,对于一些事情,往往看的很开。这件事若非发生在她自己身上,或许她还会赞赏这个男人敢于担当。可是此时此刻,她实在做不到这样,她能做的,只有让自己、让闻秋都不至于更难堪。
她深吸一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无力又强硬的说道:
“既然如此,我想我们也的确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这婚既然结不成了,婚礼自然要取消,邀请的宾客也要一个一个的通知,我正在赶论文,没有这个时间,我想你应该知道通知大家取消婚礼的时候该怎么说。
至于你我的父母——我想,抽个时间我们一起回去把话说清楚,事已至此,纵然我不打算纠缠报复,也绝对不会在父母面前替你遮掩,你最好提前跟闻叔闻姨打个招呼……你我虽然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但我仍不想闻叔闻姨受到太大的打击,他们的年纪都大了,闻叔的身体又不好,你也不想他的身体因为这件事出什么问题对吧?”
闻秋沉默的听着,仓皇的点着头,浑身冰凉。穆子规的手背挡着眼睛,并不想看他,只是自顾自的说:
“这些年我们生活在一起,经济上日常开销是你在打理,车子、装修和年节礼品、古董收藏基本都是我来。我没有驾驶执照,车子平常也是你在开,我记得当时买它时是三十万,这两年保养的不错,折价怎么也有十五万,你把它开走吧,算是跟这几年生活上的开销抵掉。
至于收藏品,你喜欢的那几张字画和碑帖都可以带走,至于其他的,我想他们应该属于谁,你心里有数,假如你坚持要把它们带走,那么找个时间我们再谈,到时候自然,所有的东西都要重新清算。
至于房子,当初首付是你我一起付的,但是上面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我会折算现价,把一半的房款打给你。今天你就收拾一下离开这里,这个房子里你认为属于你的东西,你全部都可以带走,但是在你离开这个房子之前,把钥匙留下,往后也不要再回来了。你走之后我会立刻把这里全部的东西都清理掉,所以不要有遗漏,你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穆子规说完,只觉得头晕目眩,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丁点的力气支撑着她站起身来,她的眼圈红红的,脸色难看的像是刚得了一场大病。她弯下腰去抱起她的笔记本,头也不回的走进了书房。
客厅里闻秋还在低泣,穆子规心里空空的,关上了书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