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禾站在停尸房的铁门外,已经扒拉完晚饭了。
当时他都掏出钥匙来了,心里天人交战,盘算着该不该开门进去。
医院里有规矩,停尸房不是外人随便进出的。
由于他觉得,提溜着晚饭进停尸房,挺败胃口的。于是他蹲在廊道边吃完晚饭,这会刚站起来掏钥匙,就见咻地穿进大铁门的人又咻地穿出来了。
关禾条件反射性地后退一步,后背抵住了墙。
但是关禾气势未减,以一种仿佛问别人晚饭吃了什么的口气说道:
“停尸房未经允许,外人不能进。”
对面那个穿门进出人家医院停尸房的人,仿佛没料到被人撞见,此刻表情有些奇怪。
关禾没能彻底领会他那一瞬间闪过的复杂表情所表达的内在含义,但总觉得那短暂的一霎那,这人从惊诧转为了惊喜,又硬生生地溢出些后悔来。
此时,对面的人正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保持着微笑。
徐飏确实后悔了。
他就不该再打这门出来。
这会儿徐飏冷静下来了。有些玩味地看着对面提着饭盒穿着白大褂的关医生。
“我是来除邪祟的,总可以进吧?”
“……”关禾沉默,看着眼前的人勾了勾嘴角。
“而且刚才你不是也看见了吗?我又不是人,不满足遵守你医院规矩的前提条件。”徐飏觉得好笑,这家伙就是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鬼畜的理由。
“所以,关医生有空常带妹妹来光顾敝店啊,走啦,拜拜。”
徐飏看关禾见怪不怪的表情,也没矫情,直接又从门里穿进去,打算走地道了。
就像丝毫没有留恋过一样,说走就走。
这会儿,关禾冷漠地靠着墙,表面上对这徐飏这种跑路行为万分嘲讽,但内心却明摆着淡淡的失望。他觉得这个人有一点奇怪,就像明明在用邀请的语气,说出来确是拒绝的态度。
可惜了,他犹豫了一会,什么都没看到。
关禾身为一位二十一世纪的青年,而且还是那种从事医学的唯物主义者,理应信奉科学,抵制封建迷信,但说实话,大多数老百姓多少会有点精神寄托。
可是,他因为自身的因素,甚至会比广大人民群众更加地相信那些鬼呀神啊的。
都说眼见为实,很多他是看得见的。
看得见死人尸体上的白影,看得见一些东西上焕发的不同色彩的丝缕状的光。
这导致了他对这些玩意儿的矛盾态度。
既好奇,又想让自己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曾经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像患了被迫害妄想症般怕那些猎奇之物,于是经常被吓得半夜钻爹妈的被窝,偶尔被有正事要干的大人忽悠出去,就只能躲被子里熬到天亮。关家夫妇发现自己孩子经常神魂颠倒,眼里常常饱含泪水,父母是断然不会相信孩子看得见奇怪的东西的,但是无论怎么看心理医生,都没法抚慰小关禾脆弱的小心灵。
关禾其实也陷入过自我怀疑。他有过一段时间,分不清这些东西究竟是客观存在的,还是仅仅是他神经兮兮的臆想。
只是,随着关禾年龄的增长,这个问题好像在某一天解决了。关家夫妇惊喜地发现,他们总是精神失常的儿子,终于恢复正常了。
他们不知道,那一天,七岁的关禾,跟着一只眉心会发光的黑猫,跑进了街边的一家小店,
关禾现在依然记得清楚。
他一路追着猫,没发觉自己进了小店,回过神来,他发现那家店是真的破,也是真的旧,就像一家没啥生意的两元店。
但是,这些货架上的东西,在关禾眼里,都发着光。
店里有一个叔叔,正抬眼看他。
那天,关禾没撸到猫,但是得到了一个小吊坠。
是那叔叔顺手从身边货架上拿的。
带着碧蓝色的荧光。
那叔叔一边帮他挂上,一边勾起嘴角对他说着些什么,大概是什么我知道你看得见些奇怪的东西,不要害怕,只要你做个乖孩子,它们就永远碰不到你啦。这个小吊坠可以保护你的。
然后,稀里糊涂回到家的小关禾,开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个乖宝宝。以至于他的叛逆期,都比同龄人温和得多。
现在,关禾回忆起来,感觉做个乖孩子有一定的哄人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