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出去逛一圈，回来的时候给你一个大惊喜。”君随弈起身，翩然一挥广袖霎时曼珠沙华遍地。他没来由地轻笑两声，悠悠拆下自己的金簪随手松开，任它落在地上幻变为岸儿，自己的墨发缕缕散开垂落肩边。不等蒹葭回答他，君随弈优雅伸手，数瓣彼岸花将蒹葭的手往上拥。

“好喽好喽，随便你怎么忽悠我吧。”蒹葭嘟着嘴。

君随弈带着她逛曼珠街，边走边问：“你觉得什么样子的图案最适合绣在朱红缎子上？”

“鸳鸯！一定是鸳鸯！”蒹葭不由自主地开始捧脸。

君随弈一拍手，笑道：“那么，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簪钗？今天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哇——那我想要跟你的一样的簪，但是我不要黄金的！不适合我。”

君随弈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拔走了她发上的乌木钗。她当即跳脚，君随弈却笑着捧起她的手往里面放了一支什么。蒹葭拿起来洗洗去看，便闻君随弈道：“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这个簪子其实是一只我的精血所化的百年花妖，里面可以储很多东西，她化形以后更是能当成你的侍女。怎么样，是不是很喜欢？”

蒹葭接过。“哎哟，还真挺好看的！”她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欣赏着。君随弈看了看日头位置，暗自传音岸儿：“你组织完了没，做好了吗？”

“弈君，您可以来了。我们的动作其实快的一批，何况朱砂姐姐来帮了忙。地方都布置好了，在曼珠街的第九栋楼，我们包了场。”

君随弈佩服了他们一番，又道：“哎，姐姐。你有没有好好逛过我这一条街？里面从外而内数的第九栋楼是卖糖的，还有什么碧粳粥、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糕、如意糕、合欢汤……”

蒹葭蹦了起来：“珍珠翡翠圆、莲叶羹、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七巧点心！我全都要吃！走啊走啊！你请我吃！”

“好啦好啦，我请就我请。反正这一整条街都是我的。”君随弈挽上她的手便将她往那一边带，走得差不多还有几十丈远时忽就从天空中飘下朱红的纸片，两侧所有的窗户都透出微橘的灯光。蒹葭似乎明白了什么，开始有那么一点不自然。君随弈哈一声便不再说话，按照岸儿的性格绝对还没完。果不其然，到了只剩十二丈时大群大群的人挑灯涌出，摩肩接踵锦衣绣袄欢歌笑语，喜庆得铺张。

楼前。

蒹葭终于忍不住，道：“喂，君随弈你想干什么？”

君随弈罕见地没有答话，而是待岸儿来指引将她带进楼，只见满楼红袖朱缎。岸儿端来一个盘子，君随弈随手撩开上面的红布，将下面华丽无匹的艳红嫁衣抖开，上面的鸳鸯戏彼岸花露了出来。

“好不好看？我学着做的。”

“你……”

“我挑的图案，挑的样式，挑的颜色。怎么样，你愿不愿意？不过我不着急，所以你也可以思考。”

蒹葭揉了揉眼睛，一把将他抱住，然后扭头便跑，化为水雾不见。

其实她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决定自己也去学一学做嫁衣做出来一套，然后上妆、盘发、着嫁衣，跑过来找他，惊艳他。只是君随弈误解了她，以为她还并没有喜欢自己到那个程度，笑叹一声决定再追个几甲子。

然后就没有机会了。

只有天才晓得为什么君随弈的心里最深处这般孤独寂寞，为什么记忆里自己被禁锢在一个能让他痛苦到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的地方这么久。

……不明来由地盘踞在他心里、饮他血食他肉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活下去的理由，也就是那么几个人。

死是多么简单的事，死了不寂寞，死了不痛苦。活着的话，君随弈早就看出来了自己与别人相比之下的扭曲。他喜欢血，喜欢艳，他对于朋友的理解与别人完全不一样，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孤独。只记得曾经有一片恐怖到让人恨不能把自己浑身的皮都给一点点撕下来的东西包绕着他。

“这人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哩。”然后就是这样的答复，能从别人的眼睛里看出来。肮脏角落里蠢蠢欲动的腐烂恶臭，匍匐的魔鬼、十八层地狱。

“啧啧，好一个薄情人。”“他真是奇怪。”“啊啊啊好可怕！”“他装什么腔做什么调。”“他是个疯子吧”“他是……变态吧。”

没人说出来过，但他知道别人怎么想的。

所以那些接纳了他的，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好，不择手段。真的已经不求理解了。爱怎样就怎样吧。怎样看我都不重要了，我不是人。我是画皮，我是疯子，我要找点什么能让我活下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