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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斧不克(二)(2/2)

怎么会有只鹅在这儿?

苏蝉直视着禽鸟琥珀色的双眼,以为自己不知不觉地穿回了鸣禽笼。

他避开翅膀张开能遮住半边天的大白鹅,视野总算是开阔到可以看清两丈内的情况。

浴室里像是刚炸开过万节的爆竹,连破窗上的木栏都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地面喷薄而出的热泉水上漂着大量湿透的衣物,但弟子们好像都从衣服里蒸发了似的,不见踪影。他走一步滑两步,雾气把视线遮得严严实实,一个人都看不见。

“大家……?”

他想要再次开口,但雾气中倏地爆出一阵刺耳的噪音,两道奇快的身影从他身边窜过,一边一个推撞着他,差点令他滑倒。其中一只生物围着苏蝉乱转,哈哈地喘着气,一条滑溜溜的舌头舔了下男孩的腘窝,害得他寒毛倒竖。

但那只狗很快被其他的东西吸引走了注意力,用最大音量吠叫着冲进了雾里,和另外的身影打闹成一团。苏蝉一时被乱飞的羽毛和到处乱吠的动物迷花了眼,整个脑袋里都是激烈的杂音。大鹅在他头上愤怒地扑着翅膀尖叫。

他突然想起来,明昴的手势似乎是变形的结印。

这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碰着了他的手。苏蝉低下头,发现身旁散落的中衣正一点点地向上升起,安静得犹如鬼魅一般,直到布料交叠着落在地上,苏蝉才发现那是一只中等身材的白鸭。

鸭子的羽翼丰满而漂亮,两颗黑珠子似的眼睛对着苏蝉眨了眨眼。

“那个……你是、呃?”阿刈?苏蝉的话刚涌到嘴边就打了个结巴,然而安静的白鸭像是看懂了他犹疑的眼神,用冰凉的鸭喙戳了一下他的鼻尖,苏蝉决定把这当成一个是。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头上的大鹅就突然扑打着双翅,尖叫着打断了他。

苏蝉茫然地看向前方,虽然仍不能看清楚,但他的耳朵率先捕捉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铲子在挖坟,发出吭哧吭哧的费力声。

然后,他在水雾中看到一双深陷的小眼,像血痕一样猩红。

那是另一只动物。一只野猪。它危险的白色獠牙像柄锋利的弯刀,因为雾中的湿气闪着光,此刻,它正在角落里愤闷地刨着地,鼻子乱拱。

苏蝉的胸腔有一瞬剧烈的收缩,颈后被冷水怼着冲过似的冰凉。他又一次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剧烈的撕扯中失重地翻滚着,闪光的银锋将血肉生生剖开,留下一道又宽又深的裂痕。有细微的血雾溅在女人苍白的脸颊和颧骨上,好像月亮染上了不详的阴影。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只野猪,浑身上下好像琴弦一样紧绷。趁着野猪不注意,他一把抄起身旁的鸭子,用最快的速度撑起身体向门口跑去。然而野猪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它爆炸似的飞冲过来,苏蝉扭头看去,却只看到被红光沾染的雾气像持续涌出的鲜血在他面前弥漫开。

他晃神了一瞬,但马上本能地侧身闪过,野猪打着滑扫过他的身边,撞在墙壁上,吓得一只雉鸡从一旁的藏身之处咯咯叫着飞扑而出。野猪对于失手显得很恼火,它筋肉隆起的庞大身影强硬地旋了一个弯,又闪电似的回冲过来。苏蝉光着双腿,在滑溜的地面上费力绕过劈刺而来的獠牙,他在翻身跃到矮柜上时差点摔倒,但好在抓住了上面挂的笤帚,稳住了身体。他把那玩意儿踢了下去,野猪狂烈地咬住那截笤帚左右乱甩。趁着它被分心的一瞬间,苏蝉的膝盖猛地蓄满力,从野猪巨大的身躯上方跳了过去,敏捷地往门外飞奔。

有一瞬苏蝉感到身体正漂浮在地表,惊讶于自己在这种关头领悟到驭云术的真谛,但当他看到下身飘起来的布料时,才发现自己只是正滑下泥土湿润的黑坡。

野猪暴怒的叫嚣声穿过山峦边的雾气,在他耳畔回响,苏蝉在大雾中没跑多久,就迎面遇上了听到爆炸声赶来的舍监。

舍监见苏蝉只有下半身松垮垮地兜着中衣,颇不赞许地蹙了下眉:“你们这群小弟子一天到晚就知道胡闹,这样裸奔成何体统?!”

苏蝉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舍监先别关注他的着装问题,毕竟他脑袋上多了只明显到瞎子都没法忽略的大白鹅,后面还跟着一只暴跳如雷的野猪。欣慰的是,舍监很快注意到苏蝉怀里抱着的鸭子,面色立刻变得更为严峻:“都说过这里不许养私宠——”

苏蝉做了个苦脸打断他:“这不是我养的——”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舍监细长的眼睛猛地睁大,往他身后看去。苏蝉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有着肥厚脂肪的两栖动物就从他身侧嗷嗷叫着擦过,带起一阵差点让他走光的旋风。

很快,更多动物从他们二人的身边奔驰而去,留下两列杂乱而形态各异的足印。

苏蝉颇有些绝望地回过头,梦魇般的身影正无声无息从林子中走来,裂成两半的铁蹄踏在浸湿的树叶上,几乎悄无声息。

他忍不住搂紧了怀中的白鸭,而那只野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这边俯冲过来,风驰电掣。

舍监总算回过了神,他迅速抽出手腕上的红线,竖起一道泛红的结界。

狂烈的野猪像是猛地撞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上,突地擦出一道红色的火花,他发出一声尖锐嘹亮的嚎叫,又执拗地继续往结界上撞去,猛烈的重击声和令人战栗的怒号让苏蝉寒毛直竖。

舍监再次转向他的时候,脸色已经黑得跟锅贴没什么区别了:“你到底私藏了多少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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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朗的初秋空中,群星织成的纱网如雾般轻轻地悠晃,熠熠发光。

女孩们坐在院中,手指上缠绕着柔滑修长的细线,仿佛反映着虹彩的晶莹雨丝从空中拂下,落在她们掌中。一双双素手翻飞间,千万条丝线被织入机中。那些颜色不同深浅,由深入浅,由浅入深,丝毫不露痕迹,就像雨后天晴时高挂空中的彩虹一样,在阴影中看有上百种颜色,日光下看又似乎有上千种颜色,但肉眼几乎看不出来一种颜色怎样就变成了邻近的另一种颜色。相邻的颜色之间区别并不明显,两端上的色彩却迥乎不同。

一阵喧闹的嘈杂从东北方远远地传入女孩们的耳中,时断时续,却没有停止。片刻后,其中的一个女弟子皱着眉扔下纺锤,揉了揉手腕:“红螺馆那边怎么又那么吵?隔着一座山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另一人从织机间抬起头,捂嘴笑道:“你懂的,男弟子嘛,不仅做事草莽,还没我们细心,他们连纺纱都学不会呢。”

“男弟子的层级也和我们差许多呢。”有人笑着补充。

一声织机合拢的轻响在院落中响起。

众女孩中的一人放下了手里的纺锤,将织机上的绢纱利落地取下,离开了院落。

一阵沉默后,女弟子们交头接耳地小声讨论起来。

“师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是啊,整个月老祠才几个‘丙’啊,虽然最上面的甲、乙二级只有月老能处理,但我看师姐比起月老来也不差吧?”

“但她上次任务回来不是大病了一场吗?在房间寸步不离地休养了好久,一句话都不跟我们说。”一人心有戚戚道,“若不是她的铜铃还在,我差点以为她是得了回声病,被自己的影子给替代了。”

“你就放宽心做你的‘庚’吧,”另一人冲她挤了下眼,“师姐不过是去做了个‘丁’级的任务,哪轮得到你来嚼舌根?况且,月老祠的影子都是没有青铜铃的,她的铃铛不是还好好地挂在身上吗。”

“也是……不过师姐回来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她背上的皮肉好像全都消失了似的,脓血源源不断地涌出白玉一样的骨骼,把广场上的石头都染红了……那伤花了好久才康复呢。虽然这么说不大好,但这场病实在是太烧时间了。要知道仙界一天,地下一年,她卧伤在床那么多天,够做我们好几倍的任务——”

一阵破风声忽然从说话的女孩背后传来,然而在那低啸射中她之前,一道红光从女孩双腕间一闪而过,她转了转手腕,回过身,那扔过来的纺锤就无力地垂在她的红线上了。

扔纺锤的姑娘丰盛的蝉髻一丝不苟地盘在脑顶,密黑发亮,长睫毛在柔媚的眼睛下投出浓密的阴影,却挡不住那双眼中炯炯逼人的辉光。

这少女挑了挑眉,仿佛生机勃勃的野兽潜伏在丛中:“这难道不正是个好机会吗?我们可以趁机超过她。”

接住纺锤的女孩像是被逗笑了,往后仰了仰脑袋:“师姐,我承认作为‘丁’的你也很厉害,但想超过她,至少得再过个八百年吧。”

其他的女弟子纷纷笑着附和,一股火立刻烧上那少女紧绷的面颊,她的双眼变得深暗,紧咬的牙齿在嘴唇上留下一道苍白的齿痕。

“你们等着瞧吧。总有一天我要证明月老祠里最厉害的弟子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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