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蝉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白鸭,头上顶着一只鹅,坐在红螺馆北面的庭院里。
白鸭在他的怀里睡觉,扇子状的脚蹼安静地贴着他的掌心,而大鹅在他脑袋上扑棱着翅膀,好像是在评估他的脑袋是否适合做窝似的在乱蓬蓬的头发里踩来踩去。苏蝉觉得自己的脖子硬是被那份重量压得缩进去了一截。
老实说这种一动不动的状况令他有些怀念,他在鸣禽笼时就很习惯这种相处方式,想在他脑顶上搭窝的鸟多得可以从院子里一路排到塌上。但是——
苏蝉看向旁边的一角,野猪正在红线围起来的花园里吭哧吭哧地前后搜索,小小的蹄子激烈地踢着地,翻搅起厚厚的湿泥,他一边掘地,一边狂烈地四处乱撞,而苏蝉已经认不出原来的花园了。
到底是为什么要把他和野猪关在一块儿啊?!
过了好一会儿,野猪才明白频频闪现红光的结界是他终究无法胜过的对手。它踉跄地坐了下来,裂成两瓣的蹄子深深陷入泥巴,用小眼睛看着苏蝉,继续威胁性地低嚎着。
苏蝉下意识地把怀里的白鸭搂得更紧了。还好这种僵硬的对峙没持续多久,一个年长些的弟子就在苏蝉碎碎念的期盼下走进了庭院。
“你还记得当时浴室里有多少弟子吗?”
“这……”苏蝉犹豫了片刻,“我已经把我记得的都说了。”
“已经找到大多数弟子,也恢复原样了,可是还差——”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沙哑愤怒的大叫,打断了他的话。
苏蝉与年长的弟子一同扭过脸,看着那只野猪昂起头颅撞上结界,似乎是在不满他们还未把他变回原形。
“变形术并不会令人丧失记忆和智力,”那弟子神色严肃地看着野猪,“虽然会受到天性的驱使,但我知道你现在还有自我意识。”
野猪发出愤愤不平的呼气声。
“不好意思,”苏蝉小心地从鸭子身下抽出一只手,“这到底是谁?”
“当然是明昴。”弟子眉头紧锁,“还未学完变形术就施展如此强力的诅咒,难怪连自己也一块儿扯了进去。”
虽然已经大体猜到是谁会跟他有这么大的仇一直追着他不放,但那名字被说出口的一刹那,苏蝉还是感到一股透彻的凉意从屁股涌到头顶。
“说来,”那名弟子的目光落到他脸上,“按照你的描述,当时你离明昴最近,竟然没受到一点儿影响,你用了什么抵御的法术吗?”
“我……大概只是运气吧。”话语涌到苏蝉的嘴角,但他强行把胸中的秘密吞了回去。他眨了眨眼,转回刚才的话题,“您刚才说是谁不在来着?我记得——”话未说完,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跟着舍监从游廊那边走了过来。那人除了颧骨上那条宽广的黑泥刮痕,没有任何地方被变成奇怪的动物结构。
阿刈?
直到大鹅试图吃掉他脑袋上翘起的乱毛,又因为难吃的程度恼火地尖啸起来,苏蝉才从愣在石凳上的雕像状解冻。他低头看了眼怀里安安分分卧着的鸭子,再抬头看了眼那少年,羞愧难当地垂下头。
他注视着鸭子安静的双眼:“我本来以为……”
“我们在浴堂外面的山丘上发现他的,”舍监没好气地瞥了眼跟在身后默不吭声的少年,“安安稳稳地躺在沾满泥巴的树叶里睡得正香呢,估计是被气流直接掀出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