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甚是心大：“管那姓云的小子想做什么呢？我这次来，是带你回去的，那么多去东临的都死了，这三千妖兵能回去几个也没谁知道……”秋月白说到最后，看着云浪眼中的那份坚韧，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没了底气。

云浪扑哧笑出声来，起身靠在床沿上静静地说道：“你看你自己都知道我绝不会答应。”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啊？”

“为什么不能？”云浪问出这句话时一如既往地平静：“你我之间既非亲朋，亦非故友。”

秋月白没有反驳，他与云浪的情谊是建立在革命基础上的同袍之谊，私底下单独会面的次数绝对不超过十次。

“我也不想和你做朋友，我想和你做……”秋月白声音很轻，他犹豫地看了眼云浪后，又笑着露出两个小酒窝，道：“战友，同生共死的那种。”

“真的吗？”云浪坐在床边用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是。”秋月白坚定地说，好像就是有那么一回事。

云浪心一沉，从床上站起来，向门外走去。以他那颗玲珑心，哪里会不知道秋月白在想什么？他对自己的好，好到费尽心思追到这龙潭虎穴里来，这份感情早就超过正常的界限了。

忽然，云浪顿住脚步，该说的总得说个明白，道：“皇少，云浪不是情窦未开的小孩子了。究竟怎么回事，你心里头清楚，我心里头也清楚。”说完他并不想见到秋月白的反应，转身就要离开，或许这话挑明了，他就会因为羞愧无地自容离开了吧。

秋月白没有心机，却聪慧过人。云浪算计过许多人，却还是没能算计得了他。

一片寂静后，沉默许久的秋月白非但没打算离开，反而快步冲到门外，将云浪连拖带拽地带回来。

秋月白能处变不惊一如往常，云浪倒把自己说得白皙稚嫩的脸庞上，染上两朵浮云。他死活不肯跟秋月白回来，毕竟现在是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个人。

“小爷就是喜欢你又怎么样？我就是见不得你死，我想保护你！”秋月白扬起下巴说道。

云浪抬起头再看他时，恍惚间竟已觅不得往日那少年玩世不恭的模样，那严肃而英气逼人的面庞下，是令他莫敢不从的皇者。

“为什么？”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在颤抖。他是妖啊，他从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恨，哪怕这个人是秋月白。

秋月白沉默了，他难得严肃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唇瓣数度开合后，咬咬唇还是选择了继续沉默。

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抛下一句：“你爱信不信！”顿了顿又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反正你也甩不掉我。”

如果这是一场博弈，云浪听完后只想投降。

秋月白就这脾气，他贵为皇少，从不以身份压人，说不过怎么办？耍赖。反正也没人敢拿他怎么样。最重要的是，云浪与秋月八历史交手五次——完败。他就像是吃准了云浪打不过他，拿他没辙，赶也赶不走，有理儿也没处说去，跟块“狗皮膏药”似的，反正就死死地黏上了。

云浪猛地抬头，短暂的对视后，未过多时，秋月白便识趣儿地与他保持距离。

秋月白翘着二郎腿，坐回床上，也不再去拦他。他的脸上仍旧挂着令人舒心的笑容，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倒是云浪有些恍惚。从来没有人那近距离对他说过话，方才耳畔的那股热流，是呼吸吗？他这没有呼吸，更没有体温的小小尸妖，对此感到惊恐，但更多的是惊喜。他寻找了大半辈子，竟是在这种情况下感受到生命的迹象，竟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贪念。

云浪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冷静说道：“你若能拿到谒石，我就答应让你喜欢。”

东临谒石，相传是能促成姻缘之物，也是南越凌之东征势在必得之物，更是连接上神界秘辛的关键之物。

“哦？你不是要拿盟书吗？”

“盟书我势在必得，但谒石也是非取不可的东西。”

“我不答应。”秋月白话痨、毒舌。也很霸道，最棘手的是，云浪的算计于他而言没有半分作用。他知晓云浪是想暂且稳住他，顺便再借他的力量取谒石，但云浪的演技在他面前实在是太拙劣了。

云浪茫然地看着他，这张人畜无害却饱含算计的脸，这回是真的茫然了。

“你要的东西我都会为你取，但今后你再敢算计我，我定叫你后悔。”

云浪闻言点头。他酝酿了许久，组织了一下语言解释些什么，最后却只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秋月白满意地点点头，嘴角勾勒出一抹得意好看的弧度，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欸对了，浪仔我告诉你啊，我本来是想躲在贡品里面潜入天界找你的，哪知我一躲进箱子里，你猜怎么着？我就遇见我那冤大头的师弟潜逃，可我没办法啊，我也没脸见人啊，于是我灵机一动，服用了醉仙丸，干脆装成酒鬼模样，再拜托他给我弄回仙界去。”

醉仙丸是云浪当年的小把戏，他是尸妖，逢酒必醉，服用此药浑身便会散发出酒气，将不会喝酒的这个秘密永久瞒下去。

“萧魂是你师弟？”

秋月白脸上笑容逐渐散去，低下头“嗯”了一声后，不再多言。

夜已过半，萧魂迟迟未归。

云浪关上门，眺望远方灯火通明的鸿鹄殿，内心不祥之感涌起。但终归云若虚才是他此行的任务，与秋月白商议之下，同意让秋月白躲入可藏匿气味的藏灵伞中，遂朝北殿走去。

“梦神仙上，小妖云浪前来拜见！”

琴声骤起，北殿门开，珠帘摇曳，灯火阑珊。银辉下，屏风后，月狐月下现九尾，一股幽香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