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像你,黛德丽。”贝肯鲍尔扯了扯嘴角,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把愤怒用在球场上,我还没到必须要下场的地步。”
“你是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作赌注吗?”弗雷德里希快被他气笑了,他很少有像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翻涌着令人屏息的浪涛,“就算没有你!我也一样能让德国队拿到冠军!”
“嘿,是联邦德国国家队。”他纠正了他的用词,很快因为队医固定手臂的举动闭上了嘴巴,冷汗从他的脸上冒了出来,但他仍然试图维持那副该死的无关紧要的神情。
“……我管不了你。”沙漠之狐闭上眼睛,恢复了冰冷的表情,“随便你想怎么样,都和我没关系。”
他走到了替补席的一旁,垂头把水瓶里的水淋在了脸上,他把瓶子捏得咯吱作响,刚刚迫于他带来的压力不敢靠近的队友这才凑过去关切地询问他的现状。
他对待他们的态度显然更像一个成熟的领袖,贝肯鲍尔说明了情况,近乎严厉地示意他们保持冷静,他等待队医把他的手臂做上简单的固定处理,而目光无声停驻在了弗雷德里希身上,看着他紧绷的下颚和泛红的脸颊,眼底竟然浮现出了莫名的笑意。
比赛仍要继续,他再度踏上了球场,迟来的疼痛在跑动里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的神经,令人惊异的是,他并没有顾忌自己的伤势,仍然频繁地在往前插。
站在弗雷德里希视角的费尔克斯很快察觉出了驱使他这么做的原因,那是因为弗雷德里希分担走了他大部分的压力,沙漠之狐压抑着怒气冷下脸频繁地出现在他身侧,他放弃了进攻的职责,作为中前场的支点不断把球分给在场的另一个前锋“轰炸机”盖德·穆勒,几乎替贝肯鲍尔规避了一切有可能造成二次伤害的冲撞。
年轻的凯撒本能而机械地处理着每一个经过他的球,瞳孔因为疼痛产生了霎时的涣散。
他当然有必须要出现在球场上的原因,如果他真的下场,弗雷德里希根本压不住这支队伍酝酿的怒火,接下来无论输球还是拿牌都是他不希望看见的。
他希望为了自己的国家取得胜利,那是他无法抗拒的职责和野心,而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弗雷德里希永远也不会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抛下他不管,贝肯鲍尔确信这一点,也信任着他的能力。
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弗雷德里希,也没人能比沙漠之狐更了解足球皇帝。
不仅是敌人,更甚于挚友——
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永远也没有办法用贫乏的词汇来界定。
——
作为旁观者的费尔克斯感受着他灼烧的肺部和干涩的喉咙,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发干,他意识到,就算在历史寥寥的记录上拥有着再怎样非凡的荣光,弗雷德里希·隆梅尔本质上,都只是“人”而已。
他的名字来源于弗雷德里希,而他身边的所有人数十年如一日地赞颂着他的了不起,这个十九岁的男孩并没有像他们一样把他视若神明,而是产生了一种嫌恶的逆反心理。
可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完美无缺的人呢?
于是他和厌恶他的人一起挑挑拣拣地指责着他的冷峻、他的傲慢、以及他在这场世界杯关键比赛上的软弱无力。
但当他的视线随着他的视线偏移,当他在那些琐碎的记忆里见证着他一步步走向顶峰,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没由来的情绪。
弗雷德里希·隆梅尔从来不是神明。
他的不善言辞被误解为冷峻,他不肯言明的在意被当作傲慢,而他放弃进球的机会选择维护贝肯鲍尔策动前场进攻的行为被他们一厢情愿地污蔑为了进攻端的软弱无力。
如果他知道这些,大概会觉得……很难过的吧。
——
实际上,弗雷德里希·隆梅尔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多愁善感。
过去那些对他又爱又恨的拜仁球迷、沙尔克球迷、不莱梅球迷的言论远比这些没事找事的小朋友们尖刻,他从来不在乎这些,因为到了国家联赛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挥舞着国旗一边哭一边说真香,更何况他目前的电脑操作水平还远不足以支撑他逛体育论坛。
弗雷德里希现在正在书店里买东西。
他找到了一本《常用家电使用与维修大全》,琥珀色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带着这本书去柜台结账的时候,他经过了一个摆满自传的书架。
弗雷德里希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看着封面上那个叫克鲁伊夫的荷兰人,把那本书抱在手里,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拿走了贝肯鲍尔的自传集。
为了在谈话的时候不落下风。
他当然有必要知道他这些年以来的经历。
——不是作为朋友的身份,仅仅只因为他们是宿敌。
对!
就是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