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一笔财富。确实，陶越他妈给他留了不下五十万，这在陶越生活的地方不是笔小数目。他妈的钱都交给小姨存着，由于他没去葬礼，小姨发短信打电话骂了他足有一个月，最后却给他转了五十多万，说是妈妈留给他的。

收到银行信息的时候，陶越有一瞬间鼻酸，想起了童年时极少的一些妈妈既没打他也没骂他的日子。不过那基本是陶越的道德意识最后一次觉醒了，从那以后，他顺利成为了社会寄生虫。精装修套间一年房租一万五，日常吃泡面，每月最大开销是心理咨询费。三不五时地接点配音工作，没事做做游戏直播，每个月基本能收支平衡。

五十万，仿佛一辈子都花不完。生活就这样又堕落又顺利地进行着。

然而在这样一个玄学的夜晚，陶越一想到自己出生的瞬间就决定了星盘，星盘分析在几十年后都成了现实，就有种轻飘飘的宿命感。当笼统的“命不好”变成清晰又具体的事件时，一下子什么都解释得通了。

他就是揣着这种莫名其妙的通透感下楼散步的，所以在遇见闻屿的时候，他正在微笑，虽然闻屿看不到。

门卫处的灯光特别亮堂，陶越第一眼看见的是闻屿不合时宜的黑墨镜，短暂的疑问在看见他手里的盲杖时就消散了。闻屿举着手机，有些吃力地对门卫解释：“就是这一单，单号应该在上面，麻烦您帮我找一下。”

他的声音有一种软软的稚气，却又带着骄傲的强硬，这两种本该对立的感觉奇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撞进陶越的耳朵，也许是职业病吧，他对声音格外敏感。

陶越也是来拿快递的，玄学带来的兴奋使他莫名积极，能不讲话就不讲话的他竟然主动走上前。

“我帮你看看。”他愉快地凑到对方手机前，看见了他的名字，收件人：闻屿。

“闻——屿？”

“对，麻烦你了。”

说话间，闻屿的身体朝陶越侧过来，冰冷的手指戳到了陶越的脸。两人同时一惊，往后仰的时候闻屿撞上了储物柜，啪地一声，盲杖也滚落在一边。

“对……对不起。”闻屿的声音里充满惊慌，背倚着储物柜蹲了下去，手在地上胡乱摸着。

那失去了强硬的声音让陶越心里一紧，连忙捡起盲杖送到他手里，扶住他的肩膀把他带起来。一抬眼，就看见闻屿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上半唇鲜红，下半唇苍白。一时间，陶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别人看见他狼狈的样子。

于是陶越迅速挑出他的包裹放进他手里，虚抚着他的背，和他一起走出了门卫处。

“谢谢你。”闻屿恢复了冷静，朝陶越点头示意，然后一步一声地走开了。

“哎……你……”

陶越的话还没说出口，闻屿已经离他五米远了。

其实陶越自己的包裹还没拿，但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又不敢跟得太紧，隔着六七米，能看见闻屿线条优美的后脖颈。刚刚站在一起的时候，陶越发现他跟自己差不多高，一米八肯定是有的。他穿着一件长风衣，下摆在膝弯处迎风飞舞，走路的时候背挺得笔直，很有种气宇轩昂的感觉。若是光看背影，那根盲杖几乎像是件装饰品。

嘭、嘭、嘭、嘭，盲杖在地上敲出声响，左脚、右脚、左脚、右脚，陶越莫名其妙地跟着闻屿的节奏走路，慢慢成了统一步伐。

17号楼，闻屿转身上楼了，陶越又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没有新亮起的灯，那应该是本来就亮着的几家，三楼？还是六楼？

他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等等，我本来就是神经病。于是他自嘲地笑了，这算什么？跟踪狂？

今日道德下线又刷新了。

怎么说呢，你有没有那种一瞬间被某人吸引的经历？谈不上一见钟情，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多看看他，哪怕他只是在走路，哪怕只有一个背影。

陶越觉得，这一定是玄学的锅。

而他不知道的是，其实闻屿早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视觉的缺失使他的听觉格外灵敏。

他有一瞬间的惊慌，毕竟这是他失明后第一次独自出门，世界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他只能凭借记忆和直觉行动。

为什么有人要跟着盲人？闻屿打算往善意的方向想：也许是担心我吧……或许，是刚刚那个帮我拿快递的那个人？他一定是个好人，从他的声音就能听出来。

想到那个声音，闻屿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胡思乱想间他已经走进了楼道，身后也没有脚步声了。

“爸，”闻屿摸索着进门，“我回来了，看，我说我能拿吧。”他的语气里充满自豪，这种自豪不禁让人觉得心酸。

“嗯，挺好的……”闻父有些犹豫，“上回跟你说的心理咨询……”

“我不去！”闻屿的语气很坚决，“我心理没问题，你看我不是出门了吗？”

不等父亲再劝，闻屿已经进了自己房间。一进门，熟悉的气息让他安心。出事以后，他在这个房间里躲了两个多月，任谁劝都没用。本来嘛，突然失明这种事情哪是劝能劝好的。更何况，在那场事故中闻屿还失去了妈妈。

妈妈……

闻屿的眼眶又湿了。他坐在床边，无限靠近那盏灯。灯泡的温暖让他安心，而右眼的光感，是他最后的支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