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以后,陶越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闻屿,想起他的声音,他的嘴唇,他走路的样子,他的背影。其实也就这些,根本没有多少可想的。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他下楼的频率直线上升,晃着晃着就会走到17号楼附近,甚至网购了从前根本不会买的东西,就为了多去拿几次快递。
“你别、你别躲着我了,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想你。”
(压抑的喘息)
……
“不是拐走,我自己就跟你走了。”
“别动,让我看看你眼睛里的我。”
……
这是陶越正在配音的一部耽美广播剧,他难得拿到主角。角色情绪很饱满,可惜配音是演独角戏,只能自己找感觉。
“想你”,想你是什么情绪呢?
“看看你眼睛里的我”———— 陶越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心不在焉的,他又想起闻屿了。
到底怎么了?
是他长得好看吗?可连他的眼睛都没看过,眼睛对长相总归至关重要吧?是同情他吗?因为他咬紧的嘴唇?因为他努力的姿态?
陶越不明白,但他明白的是,自己开始在意闻屿了。而在意,就是悲剧的伏笔————这是他妈妈教他的。
陶越的妈妈非常在意他爸爸,甚至不惜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可爸爸在她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跟别的女人跑了,从此再无音信,这是他妈妈的悲剧。陶越出生以后,妈妈把他当成爸爸的代替品,饱满的爱恨都错砸在他身上,这是陶越的悲剧。
这一切都让陶越觉得很糟糕,他觉得悲剧正在向他招手。悲剧这种东西,一边唬人,一边诱人。
又一个周四的时候,他与钱铭聊的就是这件事。
“那在这件事情里,你觉得不舒服的主要是什么呢?”钱铭这样问。
“是……是我的星盘。”陶越有些恍惚。
“什么?”
“月亮与土星呈180度,象征毫无发展可能的亲密关系,被……被父母牵制而感到沮丧。”直到背出来,陶越才发现自己竟然背出了那个星盘分析。
“看来你现在信这些了。”钱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陶越低着头沉默。
“我们又谈到了这里,陶先生,两年来你一直试图回避,但这次是你自己先提起,这是一种进步。”
陶越点点头。进步?进步总归是好事。
“那么下一步,你想先谈谈星盘,还是那个人?或者,你母亲?”
“我在想,我跟我妈可能没什么区别,到底还是信这些虚幻的东西。”
“像你的母亲让你觉得不舒服吗?”他一针见血。
“嗯。我觉得很危险,比如,比如我开始在意那个人了。”
“在你之前的生活中,从来没有过这种危险感吗?”
“没有。我好像从来没有在意过谁,我觉得那很蠢。感情……不过是性的借口。”
“是什么让你这样觉得呢?”
是什么?
话一说出去就知道糟了。
脑袋轰然作响,那些画面又回来了。摇晃的灯泡,墙上糊的塑料纸,床。
“陶先生?”
陶越回过神来,蹩脚地转换了话题。钱铭肯定看出了他的回避,快速记录着什么。但无所谓了,陶越咬着牙想道,那些事情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糟糕的交谈,从咨询室出来后比进去前还心神不宁。
可陶越没想到还能更加不宁。
就在交钱的时候,他一转头,看见等候室里有个戴黑墨镜的人。他的心瞬间揪起来,莫名的熟悉感差点让他惊叫出声。
陶越慢慢靠近那个人,确认他的嘴唇和鼻梁,真的是闻屿。
“闻屿……”陶越震惊地喊出这个名字,声音有些发颤,音调也不似平常那样。
闻屿的身体一僵,头朝陶越这边转了过来,他犹豫地问道:“你是?”
“我是……那天,你在门卫处拿快递……”
“哦……对,我认出你的声音了,”闻屿的嘴角放松了不少,“上次谢谢你……你在这里工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