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樇旼午睡醒来后一直坐在床上，门外中萃似有所感，轻轻敲了敲门，问道：“殿下可是醒了？”

里面依旧寂静无声，只是过了片刻又听到闻樇旼说：“你进来吧。”他下床披了件衣裳，又在桌案前坐下。中萃端着茶盘进来，把桌上冷掉的茶水换了，给他倒了一杯。

“中萃，你和水萃想不想出宫去？”

中萃端茶的手一抖，险些把茶水洒出来，她跪在闻樇旼脚边上把茶杯举过头顶：“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奴婢从未想过出宫啊。”

闻樇旼想起他刚醒来时，中萃也是这样跪在他脚边上，给他系好衣带。“你早到了出宫的年纪，如果想成家了，我会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上辈子与中萃同期到闻樇旼身边伺候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中萃二十五岁的时候不愿意出宫，生辰一过，就自己挽起了发髻，她在闻樇旼身边侍候二十余年，直到被从闻樇旼居住的冷宫中拉走，他们主仆二人从未分开过。

“你家中还有亲人，伺候我这么多年，也该歇歇找个疼你的人。还有水萃，她有没有与你说过？”

中萃本来还在想怎么才能求主子把她留下，突然灵光一闪，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殿下不要赶走奴婢，奴婢不想嫁人。打从父母将奴婢卖到王府，就再也没有什么家人。”说着说着，已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罢了罢了，你不想也就算了。”闻樇旼最怕女人哭，“只当我没问过。”

中萃起身擦了眼泪，把换下的茶水端出去：“谢殿下，奴婢去瞧瞧炖品的火候。”

“你去吧。”

中萃到了厨房，把炖盅的盖子揭开，还没看清里面的东西，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她慌忙盖上盖子，把泪水擦了。不知为何，方才主子说要送她出宫嫁人的时候，她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主子是要完成某些事情后便离他们而去。近几年，闻樇旼的状态时好时坏，起初李济还指望太医的治疗能起效，到了后来已经不做指望。他又问相国寺的僧人，皇后的病情为何一直反复。得到的答案却是“心魔”二字。

李济追问：“什么‘心魔’？”

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缓缓的对李济说道：“皇后殿下本是心志坚定，专情至极之人，此生已得一次顿悟，但仍陷入红尘泥淖，陛下心系皇后，何不试试与他敞开心扉互通心迹？也许皇后心中的困惑得到解答，病情自然也就有了好转。”

李济面露不悦：“大师的意思，是朕，让他生了‘心魔’？”

“非也非也，有些苦难是他人造成的，有些，却是作茧自缚。”

相国寺的老和尚说话不中听，李济出了寺门就和羡宝说起这事。

羡宝是从小就跟着他的，比闻樇旼到他身边的时候还要早，对李济的习惯喜好自然也是烂熟于心。若是单纯的冷眼旁观，羡宝觉得元后就是皇帝的求不得，皇后却是皇帝的舍不得。只不过人不在跟前儿了，渐渐就只记得她的好，在心里一遍遍的描画，一分变成了十分，十分能变成百分，那人的一颦一笑也就融入了骨血，再也无法剔除。元后若是没有那么早就亡故，兴许也有情淡的一天，而死去的人再好，能好的过眼前人吗？这话羡宝不敢跟任何人说。

“陛下，皇后殿下是专情之人，奴婢说句逾矩的话，求陛下恕罪。”看到李济摆了摆手，羡宝才继续说道：“专情待人之人，自然也希望被人专情以待，哪怕皇后殿下已经放下当年的事，那也只是他自我开解之后的结果，陛下却似乎从未与皇后殿下提起过。”

“他不愿与朕谈论此事，朕又能如何？”

“陛下，奴婢是觉得，殿下他不愿提及也是害怕自己不受您的重视。”

李济愕然：“朕？朕待他何时不重视了？那几年他与朕闹脾气，简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朕与他说话他也是冷冷的，真是惯得他。”

羡宝心道：自然是您前后有了落差，殿下他心里也不痛快。想当年闻樇旼还未进府的时候，李济是怎么待他的，闻鸳进府之后，又是怎么待他的，这中间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皇后可能没有强求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做不到一如既往，怕是谁都会心里不痛快吧。

“去传，朕晚上在景阳宫用膳。”

“这道荔枝肉酸甜可口，倒是十分开胃。”闻樇旼吃着觉得不错，也给李济夹了一些。

李济尝了尝，道：“这些年你口味变了不少，从前只爱那些重油重盐的辛辣之物。”

闻樇旼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但他自己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变的了。“谁让陛下你只会做些重油重盐的烤肉呢？若是要求的太多，只怕什么都没得吃。”

“合着你是选无可选才‘将就’吃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