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樇旼讽刺一笑,不知是笑那句“后半生的命”,还是“什么都可以答应”,他冷冷道:“臣不过是陛下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若是阿姐还在,臣永远也得不到陛下这句话。所以请陛下恕臣无法相信。”
他们互相折磨的这些日子,李济偶尔也会想:当初若是没有与闻鸳相识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因为无法自拔而辜负了冬郎。若是不相识,闻鸳也不会在他怀里逝去。可上天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还要让他在这个时候也变得懦弱想要逃避?
“臣早就和陛下说过,不在意你身边有别的人,但你的心若只能装下一人,那也只能是臣。”
“以后……”
闻樇旼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止住他话头:“若是陛下答应让臣出征,臣就相信陛下能做到。”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因为我要是在战场上出了事,陛下一定心急如焚,而我,”闻樇旼靠近他耳边说道,“就是要让你尝尝这种煎熬的滋味。”
一月后,闻樇旼如愿带兵开拔,也因此他成了大雍史上第二个挂帅的皇后。
李济之前听取了闻樇旼的建议,在厄拿和风都交换的同时,将战前准备提上日程,因此他们早了至少六年为这场在当时来说,还有太多未知之数的战争进行准备。但在摩辛人眼里,他们的“突然”反叛却是打了大雍一个措手不及。
上辈子,有风都这头“疯狼王”带领,摩辛在狼袭之战前期将大雍军队耍的团团转。但这一回,“疯狼王”还在大雍京城,领着摩辛蛮子的不过是一头有勇无谋的狼崽子。闻樇旼自诩两世为人,对他自然不惧。
几次交锋过后,闻樇旼对他更是不屑一顾,甚至直接在阵前嘲讽:“竖子猖狂。”
羡宝作为此次出征的监军,压力颇大。他虽是皇帝身边一等得用的大太监,但挂帅的人可是皇后呢!他用脚趾头都想的明白,皇帝让他监督的不是大雍军队,而是皇后殿下。
果然临行前,皇帝又给他颁了道密旨:若皇后决策有误,置自身与大军于危境,羡宝可拿出密召暂夺皇后兵权,交由副帅指挥,直至脱离险境。
可打了几个月,羡宝只觉得皇后果然是天生的帅才,不仅指挥得当,更能听取部下建议,敏锐的从中挑选出有用的信息,全然不似陛下担心的那样。
“奴婢觉得,您当皇后才是可惜了。”羡宝知道皇后肯定嫌他碍眼,常常抓准了时机拍马讨好——毕竟没谁愿意天天对着个明摆了是来监视自己的人。
“可惜什么?”正在写折子的闻樇旼看了他一眼。
“自然是可惜您的统帅之才!若是大雍将士有您带领,莫说一个摩辛,就连更远的蛮子咱们大雍也能打下来。”羡宝说完,小心翼翼地等他回应,可闻樇旼就是连一个笑脸也没给他,直把他吓得不停反省是不是哪句话说的不对,冷汗都要冒出来了。
闻樇旼写完后将折子交给羡宝:“行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的话,就可以发回去了。”
羡宝这才想起来,监军还要检查将领每次寄回的关于军情的折子,以免信息被瞒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行行看下去,简直要被里面的内容吓死。要不是这折子是皇后殿下亲手交给他的,他都要以为是被掉包了。看着活蹦乱跳的闻将军,再看看折子里不是中了流箭,就是被摩辛派来的刺客刺伤的皇后,羡宝脑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皇后的用意。
“看明白了?”
羡宝深吸了一口气,恨不得五体投地:“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帮您誊抄一份,并会注明,是殿下伤到手臂,无法提笔写字。”
闻樇旼满意点头:“不愧是他身边活精了的人。”
李济远在京城,头几个月收到的折子,内容都中规中矩,而战况亦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从上个月起,折子上的字迹突然就变了。他认得出那是羡宝的字。这种变化让他生出不好的预感。
战况依然在李济意料之中,但皇后受伤……也在他意料之中,他怎么也忘不掉闻樇旼那天在勤政殿,在他耳边,轻声说出的话,像梦魇一样一遍遍摧残他的自制力。他无比惊慌,害怕下一道折子上,写的就是关于闻樇旼的更坏的消息。不过,他也想过这可能是闻樇旼的计谋,他其实并没有受伤,折子上之所以会那么写,就是为了让李济在京城担惊受怕。
在盲目信任与理智的交织中,李济度过了漫长又煎熬的一整年。直到那一天,八百里加急送到他手上的折子上被打开,入目的是他久违了的无比熟悉的字迹,李济的心才落到实处。
折子上并无多余的描述,只盖着一个硕大的摩辛王族印章,以及几个字:臣幸不辱使命,已摘下叛贼头颅,不日将随军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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