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朝屹立中原二百余年不倒,期间四海臣服,也经历过周边小国互相勾连滋扰边境,不论过程如何,每一次的危机都能被顺利化解,但若说这其中有什么异数,便必须提到百年前才从更遥远的北方迁徙至塞外草原上的摩辛族。
摩辛族人丁不繁茂,但族中男女老幼皆是马背上能弓善射的好手,雍朝军队有先进的武器装备,却以步兵居多,在战场上面对骑兵多半是损失惨重。百来年间虽数次以惨痛代价将摩辛镇压,但始终找不到彻底灭其全族的机会,反而每每发动战争,都是对国库的一次巨耗。因此从李济的祖父惠文帝开始,雍朝对摩辛采取怀柔政策,终于保得边地数十载安宁。
只是摩辛这匹野狼觊觎李氏江山之心未死,反倒随着边境通市和每年来雍朝打秋风积攒下无数财富,以此扩充军备。
摩辛越来越强大,每年万邦来朝之际,其威势凌驾一众属国,隐隐有一国之下万国之上的势头,而这“一国之下”在雍朝君臣们的眼中,也不过是恶狼蛰伏,须得时刻提防以免被咬。
礼部呈上的折子被扔到桌案另一头,内容是关于每三年一次的属国朝贡大典,李济不耐烦看这些,只是粗略审过。
“摩辛这次派来的副使是他们的三王子风都,”李济处理完事务后来了皇后的景阳宫,“从前想让他们派个王子来简直比登天还难,今年怎么转性了?”
闻樇旼亲手给他沏茶:“臣以为这不是转性,毕竟一个刚成年的皇子的价值是比不上一位有才干的将领的。”
“你是说他们想用王子换厄拿?”
雍朝和摩辛虽然已有几十年不曾开战,但小摩擦从没有彻底断绝过,厄拿作为有天资的将帅之才,又是摩辛贵族,若早生数十年,绝对会在战场上大有一番作为,只可惜生不逢时使他常常倍感憋屈,因此他常带着家奴在边地寻衅滋事挑起争端,甚至还带动其他贵族子弟效仿于他。
也因为这些桀骜不驯的纨绔子弟,雍朝几年前又和摩辛签订了补充协议,更使计扣押了厄拿,美其名曰邀他来雍朝京城常住。
“一个没有立过真正战功的贵族,再怎么稀世奇才,会比一个王子更有价值?更何况,以王子为质简直是自打脸面。”
上辈子李济也是这么想的,尤其在他见到三王子后,更是觉得摩辛王此举意在蔑视他的智商,坚决不肯换人。可后来的事情出人意料,厄拿是留下来了,直到他郁郁而终也没能回归自己的家乡,想用来作交换的三王子却在返回摩辛的数年后崭露头角,不仅将他几个兄弟从王座竞争的擂台上斩落,还把摩辛藏了多年刀尖对向雍朝,开启长达五年之久的狼袭之战。
李济在位的最后几年常常感到心力交瘁,一方面是因为后宫妖孽横生,另一方面则是外敌紧逼耗费他的心神,使他总不能安睡,闻樇旼那时与他连面上也是淡淡,想为他分忧也要担心哪句话会触了他的逆鳞。
“所以臣觉得此事有另有蹊跷。”闻樇旼斟酌后道,“摩辛王现有的十几个儿女,长成人的也不过了了,其余的年纪尚小不足为虑,他敢把三子送来,也是料到我们会如何猜测,可越是如此臣越觉得他不过是在拖时间。”
“拖时间?”
“一山不容二虎,他的儿子们为了争夺继承者的位置,想必已经跃跃欲试。如果顺了他们的意,以为换质子是为了接回一个有能力的将帅之才,进而以为他们这是在为开战做准备,那我们就一定不会放厄拿回去,只会时刻提防不敢轻举妄动,至于摩辛,争储必乱,我们错过了这次,自然只能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时才回出现的机会。”
“你的说法太牵强,”李济打断道,“厄拿久居京城,虽方便我们监视却也难防他会打探情报,如果这次放了他,让他带回消息,对我们也会存在未知的损失。”
闻樇旼知道他这临时想出来的说辞确实漏洞百出,但以他上辈子所知所闻,料想风都绝对不是简单依靠运气才登上摩辛王座的。
这种人,能握在手里就一定不能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