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濂承住的地方很有意思,离着铁壁崖有半里路,但离着那日与群蛟打斗的地方却只有不足百步,感觉是生怕禹四公子寻晦气找不着人似的。而那位似乎也不负所望,一连十日,日日都派人上门,变着花样地给濂承添堵。一来二去,濂承竟然在这样的“晦气”里觉出一点别样的乐趣,仿佛不听北海的虾兵蟹将叫骂几句再出去活动一下筋骨便浑身不自在。
这一日,濂承乔装下山买种子回来,发现一排虾兵蟹将在他分列两行,像是对他……夹道欢迎?濂承心道不好,天杀的洛子渊,这么快就来抓他了?
再一看,老老实实站着的,竟然都是北海的鱼虾!
确定这是来找茬的?这么规矩?
他看了看左手的那袋种子和右手的那捆莲蓬,犹豫片刻,准备给这些‘陪练’打个招呼——一抬手,四十八粒种子悉数飞出,不偏不倚地打在门口那四十八位的脑袋上。
那四十八位纷纷痛呼,只觉得被一粒小小的菜籽砸得晕头转向,愣了一刻才各自叫起来:“老匹夫回来啦!”
“快快,抄家伙!”
“哪?哪?人呢?”
濂承从山石后纵身跃起,落入花花绿绿的虾蟹中间。虾蟹们瞬间如临大敌,退开了一丈远。
其中一只龙虾拍了前面那只螃蟹一下,小声说道:“抄?抄个屁的家伙!公子说今天不能动手的。”
被打的那只转过头去吼道:“蠢货!公子说的是不能先动手,没说被打了也不能动手!”
龙虾被吓得退后了一步,一想也对,就立刻改口道:“哦,好、好像是啊,那、那就上吧!”
濂承一边剥莲子一边为禹四公子哀叹,这都什么歪瓜裂枣的破手下……
这群歪瓜裂枣终于喊整齐了口号,开始挥动它们的大螯招呼濂承。濂承双手一背,只当是活动活动腿脚,闲庭信步地走了一套踏罡步斗。
待濂承按着二十八宿的方位走完一趟,虾兵蟹将们个个晕头转向,偃旗息鼓地躺在地上。
濂承双手松开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边剥莲子边问道:“各位今天辛苦了。连着来了半个月了,你们公子打算折腾到什么时候?”
一只大虾仰面躺在地上接话道:“三公……咱公子说从今天开始让我们不要来打架了。反正也打不过你,让我们来送点礼。”
“什么?”濂承一脸莫名,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吗?这混小子要给我送礼?
那只大虾费力地翻身起来,“公子说如今你靠山倒了,也怪可怜的,让我们给你送点燕子过来,”说着跑到泉边的一块巨石后拿给濂承,“万一你被连坐了,以后就吃不着了。”
“……”
濂承一看,还真是一串把脚绑在一起的雨燕,大概有七八只,只是都秃了毛,有几只还在抽筋,奄奄一息的,想来一路上没少磕磕绊绊。
濂承接过,咂摸了一下,觉出点奇怪的味道:虽然自己是条龙,但好像从来没谁给他送过燕子,这感觉怎么说呢?
就像是一只狗突然流落街头,然后收到隔壁那只送来的骨头。唔,只是有点馊。
他随手挂在草庐檐下,道:“理当如此,免费帮他练了十日的兵,也收得他这点礼。”
濂承从草庐里拿了只竹凳坐下,继续剥莲子,看其他虾蟹还没爬起来,就准备和刚刚那只大虾聊几句:“吃吗?”他抬抬手里的莲蓬,继续道:“不过,我都陪你们练了半个月了,你们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群虾兵蟹将在这里等了濂承一天,早就饿了,此时见有吃的,已经把身后那四十七个同袍都忘干净了:“嗳,吃、吃。”
濂承闻言,剥了六七颗抛过去。
“等等,你扔准点……”那大虾也还没从那套晕头转向的步罡里完全缓过来,接莲子接得十分费力,只接到了两颗,其他的都被后面的兄弟捡走了,但他也没脸皮再去要回来,只能回头对濂承道:“公子昨天说还是有点长进的,挨打的时候跑得稍微快了点。”
“……”濂承手上的莲蓬已经吃完了,他又瞟了一眼房檐下挂的那串雨燕,思考了片刻,然后拍拍手走向他那边绿油油的小菜畦,选了两棵长得好的,开始拔菜。
“你们北海都不练兵的吗?”
大虾边吃莲蓬,含糊道:“北海练啊,但是我们不练。”
濂承弓着腰,声音有点闷:“为何?”
“我们不是北海的……的兵啊,”大虾差点嘴瓢,顿了一顿,定定神才道:“我们、我们陪公子斗蛐蛐……”
“他还斗蛐蛐儿啊……”濂承想了想禹四公子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实在无法和蛐蛐儿连在一起,轻笑一声道:“好了,我要做饭吃了,作为回礼,这两棵菘[2]你们拿回去给你们公子吧。”
大虾接过濂承递的菘[2],也再没说什么别的,正带着一干虾蟹要走,就听见濂承又说道:“哦,对了,再帮我带句话,下回下/药的话,记得用点好的,这个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有,我的菜没毒,让他放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