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
勾秉行今日上午已经回西海了,但他非要把他一队歪瓜裂枣的随从留下来,说是给无器解闷。无器本来十分嫌弃,后来还是同意留了下来。
当晚接近人定时分,无器在流绫殿内作画,风尘仆仆的歪瓜裂枣们才回到北海,把两棵菘交给无器。
他看了一眼,就让烛宁搁在一旁,低头继续作画,他笔尖渗出一抹绯红,纸上恰是一幅桃李春风、野渡横舟之景。
无器听完大虾的禀报,皱了皱眉问道:“三公子让你们给燕子下的什么药?”
大虾道:“支离散。”
无器闻言,瞬时脸色冷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画笔,看向那只大虾问道:“哪种支离散?”
“支离散”无色无味,名为“支离”,是取《庄子·人间世》“支离其形”之意。支离散有大小之分,小支离散能使身体中某一部分无力不堪用;大支离散则是烈性毒/药,能令形体坏死溃烂,残破无用。这两者虽同名为支离散,但性质上完全不是一种东西,第一种叫“下药”,和下个泻药、巴豆也差不了太多,第二种却是致人残疾的剧毒。
大虾被他盯得起了一身白毛汗,忙解释道:“不、不是大支离散,我们公子说您吩咐的要注意分寸,给我们鲲鹏鲸鲨的胆子小的们也不敢用大支离散啊……”
无器冷哼一声道:“哼,以为支离散无色无味他就认不出来了吗?蠢货!”
服用过小支离散的人通常会一只手很有力,另一手则完全抬不起来,也可能反应在身体其他地方,但基本都是一半有力,而一半委顿。勾秉行让人拿几只喂过支离散的活燕过去,必然有燕子一边翅膀使劲扑棱,而另一边却委顿无力,但凡知道药理的人,一看便能猜出。
大虾不敢接话,无器心烦地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
三公子要他们在北海听禹四公子调配,大虾不敢违逆,只好硬着头皮问道:“那,四公子,明天怎么办?您看,是打架还是继续送礼?”
“怎么办?你还去上瘾了?还想去给北海丢人?”无器闻言,怒道:“明天一早给我滚回西海去!”
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在北海半蒙半昧的初阳里,无器已经练了一趟剑法了,此时正坐在庭院里用点心——一个水晶燕饼并一碗菘菜羹。
无器吃了一口菜羹,还挺清甜,但一想起这送菜的主人,就觉得没那么清甜了。在无器看来这人性情果急,前几次看到自己都是他先动手的,但似乎这次看到下了药的燕子,不仅没怒,还正经八百地回了礼,这是又什么道理?
无器于是抬头问烛安:“昨天那群……就是秉行留下的那些随从在哪?”
烛安答道:“公子不是让他们滚回西海吗?现在应该快出发了。”
无器:“……别滚了,叫回来。”
三个时辰后,被无器叫回去的歪瓜裂枣们头上都顶了一脑门的官司,在濂承的草庐门外发愁。本来以为自己家的勾三公子已经很不容易伺候了,没想到这个不爱出门的禹四公子更它们壳疼——让他们继续去送礼找茬,又不允许下药,那应该送什么才算是找茬呢?
濂承刚从铁壁崖的灵飞阵中出来,就看见那群虾蟹又来他这点卯了,全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主动开口招呼道:“哟,虾兄,又来了?昨天那两棵菘味道如何?”
大虾垂头丧气:“公子吃了,我们又没吃。”
“诶,这位……大爷,”大虾觉得凭自己和手下这点芝麻大的脑仁,估计琢磨不出四公子交给它们的难题,干脆直接开口问濂承:“能问你个问题么?”
濂承进屋开始烧水,没回头答道:“说。”
大虾似乎很难开口,墨迹了半晌,等濂承火都生起来才道:“我们公子让我们继续给你送点东西,但是我们不知道要送什么,你说送你点什么才算是找茬呢?”
濂承烧上水,从屋里拿了顶斗笠带上,准备去地里种波棱,边走边说:“随便啊,反正你们公子送什么我都觉得是在找茬。”
大虾奇道:“啊,是这样吗?”
濂承朝着屋檐下努努嘴,那里挂了三四只简易的竹笼子,道:“喏,你看,昨天送来的燕子我还得给它们解毒,还要做个笼子养着……”
大虾深以为然,但还是觉得自己可能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就继续请教濂承:“那,那大爷,反正送什么都是找茬,你就直接告诉我你要什么吧,我现在就去买来给你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