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邪——君?”
偌大空庭,森寂无声。
樱桃红蜀锦大袖氅衫,将霜白的脸衬得傲气凌人。剑眉斜飞入鬓,星眸修长微挑,鼻峰傲骨天成,嘴唇棱角分明。
此夜,深藏三分醉意,若邪君墨龄倚着中庭的凭几,眼波低垂,似睡非睡。
“若——”小孩儿看见他,忙掩嘴止步。
段小正阖着眼睛问他,“鹤儿吗?”
“是。”小孩儿挪了一步。
段小正微睁了眼。
鹤儿,玄王送给他的童仆。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位皇祖父总觉得他的墨龄还是当时的年纪,找个年纪相仿的玩伴给他。
“你可以叫我爹。”一见面,段小正就吃鹤儿的豆腐。
“等我有了娘再叫吧。”鹤儿反咬一口。
鹤儿年纪虽小,眉目慧黠。衫袍很旧,上面污痕斑渍,裤腿常年沾着各种草木灰屑。
段小正仍旧把眼睛闭上,“怎么说?”
“今天比昨天略好些。”鹤儿复述着玄王让他转达的话,“让世子放心。”
“还说什么。”
“没有说了。”
“嗯。”段小正换了个姿势。
“那你要不要去?”鹤儿很在意这个,“早晚都是要去的。那些世子公主早晚都要见的,正好去说话。”
“对牛弹琴。”
“牛听懂了,你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鹤儿一握拳。
段小正斜睨着好看的凤目,“你知道我想做的是什么事?”
“很多的事,大事,反正都是好事。”鹤儿瞥了一眼凭几,“那样,你就不用整天在这里发呆了。”
“这叫养神,不是发呆。”段小正把坐榻上的礼单拿起来看。
其实,若邪君根本就看不懂礼单,但他还是每天都看。
从一个月前,若邪君府就开始收生辰礼。王孙谱里有名没名的几乎都来打过卡了。还有一大溜的公主郡主,世家女子。为的是拜寿这天能见一见传说中的若邪君。
今天是正日子。若邪君府周围的街道堵了五个时辰。绿色通行的告示贴到十里以外。若邪君在未忘宅了一天没下来。客散之后,才跑下来数礼单。
“这是什么。”段小正挑出一张活页。
“我画的朱雀。”鹤儿啧啧嘴。
段小正抬眼看他,“哪来的胭脂?”
“不是胭脂。”
“那是什么?”
“是狗血。”鹤儿耸耸肩。
“墨盒里有朱砂。”
“磨起来太麻烦。”
“看起来很恶心。”段小正把狗血朱雀图还给他。
鹤儿将平生力作收在怀里。
段小正重又倚在凭几上,堆如山的礼单里混着一本《般若经》。末卷添了几行小字,郎君相思子,八重山珊瑚。鬼眼观音士,不识难丹珠。
段小正一拿起经书,鹤儿就跪在了地上。
“哪儿来的好话?”段小正笑得很邪。
“是二十七堂送来的。别的女孩子送来的不是情诗就是信物,就她这一家是这个。鹤儿不敢瞒着,所以放在这里。”鹤儿一气说着,心口乱跳。
不怕老天爷哭,就怕若邪君笑。连鬼都知道,你看到他在笑的时候,那么,他已经震怒了。
玄王的王子王孙,共有九王十八君府二十七堂,孙辈中的未嫁女子皆以堂封。二公主梨言是一十九堂。二十七堂,那已经是最末的一堂了。
“千笙公主的母亲尔慈,是皇祖父很疼爱的小女儿。”梨言在给段小正补课时说起过,“凰衣公主给她找了一个海国王子为夫婿。海国远在万里之外,皇祖父就算再疼爱尔慈,要想见她一面也是不易的。”
“那年千笙代母省亲,回去的时候,海上的风浪席卷上岸,毁了无数田园。几次三番总是如此,拖了一年半载,皇祖父说,大约是天意要留千笙在这里,也就不让她再提回去的事。加封她二十七堂,和嫡出的公主们都是一样的。”
梨言说这些时依旧很淡,但却不止说一次。玄宫这些人,只有千笙公主,梨言画了重点。
千笙的五言小诗,段小正看不懂。
“给千笙公主送回去。告诉她,借我这里传书递话,我是要收钱的。”段小正把经书扔给鹤儿。
鹤儿把经书揣在怀里,跑了没几步,就撞在龙竹怀里。
“在宫府里,再急的事也不可以跑。”龙竹扳住鹤儿,“这是规矩。”
鹤儿抹了抹鼻涕,回头看看若邪君,才垂头丧气的走了。
“大世子的内侍甘棋来了。”龙竹捧了纯誉的名帖给段小正。
如果可以不见,龙竹就不会来告诉。
“若邪君听旨。”甘棋垂手站定,面无表情。
段小正仍旧靠在凭几上,当他放屁。
“大世子纯誉,宣四世子若邪君即刻进宫。钦此。”甘棋宣罢旨意,挤出一丝客套的赔笑之色。
段小正不紧不慢地整整衣袖,坐起来。
“嘿,若邪君。”甘棋嘿嘿地干笑了两声。
段小正捏着袖子,斜眼看他。
甘棋咽了口唾沫,赔笑成了苦笑,“出了大事了。鬼目一部三万多人全死在海里了。七世子星垣君亲自回京送的信儿。只活了他一个人。”
这两句话,是把星垣君往坑里埋。
“大世子一得着信儿就让我来请您进宫。若邪君,您快请吧。”甘棋催促。
会会坑主,你才知道下回你得挖一个多大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