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邪君人还没进门,就用鞭子抽死了一个大世子宫的校尉。甘棋看见段小正的时候,腿已经在哆嗦了。
“在我上玄国,只要动动脑子,都不会让若邪君和大世子在任何场合见面。玄王不会,凰衣公主不会。你不会,我也不会。”尖喉细嗓的一个内侍在甘棋旁边唠叨。
这里的人,除了梨言公主,都还没有见过成年后的若邪君。他们本来打算把这位传说中的四世子与新立的大世子作一番比较。
等到若邪君一步踏进来,有的人已然臣服。
天和地,是不需要比较的。
白衣黑发,眼色冰冷。如刻的鼻骨在夜色里勾勒出完美的侧脸,修颀的身躯将白貂素袍演绎得盛气凌人。
孤傲的眉目,掩去冷漠的尊贵,绝伦的英俊,抹煞空洞的矜持。苍白的手,将惊若游龙的银鞭收回黑绾白玉的腰带,在煌煌的灯影里,给黑绾镶嵌出一道璀璨的流银。
“刚才,送了人命的就是它吗。”纯誉的脸上做出一种笑的姿态,很造作。
大庭上的人不多。纯誉的锦袍,很醒目。他的位置,居中而坐。
梨言,位在其左,一直注视着段小正。她的心情依旧不是那么好。她的身旁,是满脸疲惫的七世子星垣君。他累极了,尽量地撑住让自己不打瞌睡。
右侧,空着一个位置。缺席的,是琉璃天的主人,二十七堂,千笙公主。
“松尔石,给若邪君看座。”纯誉向一个人摆了摆手。
年近五十,深刻的法令纹和下垂的嘴角,是松尔石让人过目不忘之处。绯色漆纱锦袍,隐绣鹰纹,这是金缕宫的徽纹。
“若邪君,请。”松尔石客气地布了座。
尖喉细嗓。
这音色,记忆犹新。躲在乌台小桃源阿桃的小楼里的那天,松尔石也在乌台。那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些人称他“松先生”。那时,这位松先生奉了大世子纯誉的命令,去办一件棘手的事。他是纯誉的亲信,他还经办了与阿元有关的一些事,他深知底细。
松尔石为什么会到乌台,他到乌台做什么。他是金缕宫的什么人,现在为什么会在纯誉身边。段小正还一无所知。
今天,见了面。松尔石不认识段小正,段小正在他的名字前面画上了一个圈。
“梨言公主接着说吧。”纯誉点了梨言的名,把若邪君放在一边。
“步孤一是大哥云间君的属将,驻守光明山多年。鬼目将军的事,等步孤一的奏报上来,再议也不迟。”梨言不想得罪人。
“那么,七弟星垣君的事,怎么议?还想听听九公主的意思。”纯誉把矛头指向海初。
“他不过是监察,遇上海难,侥幸活命回来。大世子是要办他什么事呢?”梨言护着海初。
“鬼目将军一部无一人还。要议,就只能议步孤一、议七弟星垣君。九公主不肯议步孤一,那就只能议一议七弟星垣君,不然,明天一早,我可拿什么话去回皇祖父呢。”纯誉咄咄逼着梨言表态。
“那就交给皇祖父处置吧。”梨言的眼神冷淡下来。
“呵,交给皇祖父。治他一个监察不严的罪名,削了他的世子封号。到那时,你就不会是这个主意了。”纯誉笑着,眼里的刀冷极了。
“寻访傩面下落,本是众望所归。大军所到之处,无不鼎力襄赞。唯独在此处遇阻。”海初低垂眼眸,突然开口,“一则,海境猖狂,冒死犯上。二则,或因贿赂,或因怠忽,养成祸患。此事干系海境百姓之安危,人心之向背。将来之祸,诚不可测。”
梨言和纯誉全都愣住。
海初,你是疯了吗。梨言的眼神写满了这句话。佛光海境,分封千笙,守将领属,归于云间君。梨言之所以不置可否,就是不愿意海初得罪千笙和云间君。但海初把梨言的苦心全部毁了。
“微臣以为,星垣君所言极是。”松尔石立即跟上。纯誉要的就是海初这几句话。
“七弟能有如此见识,十分难得。”纯誉满意极了,“不过,七弟刚遭海难归来,需要休养。这为国除患的重任,总得要一个公而能勤、敏而善断的世子来为皇祖父分忧才是。”
“微臣推举,若邪君。”松尔石与纯誉一唱一和。
坑已挖好,请君入坑。
梨言的眼神重回段小正的脸上。透明的炮灰,你可安好。
“四弟以为如何?”纯誉第一次正视段小正。他的瞳孔只是在段小正的头上聚了一个焦,之后,瞳孔就放大了。
从小,他们就不是脾性相投的小伙伴。墨龄读书习武,玩儿似的。纯誉就要累得多。
别的比不过,在皇祖父跟前给墨龄下药,纯誉不用凰衣教就会。每次墨龄挨罚,纯誉的心就快活得像一个快要爆炸的宇宙。
“墨龄不在,好无趣啊。”这是皇祖父亲口说的。在墨龄离京之后。对着弓箭良马,诗书棋谱,埙笛笙箫,名剑宝刀,皇祖父时常摆弄一会儿,就沉默地坐着,朝着某一个方向的天空看上一整天。
后来,纯誉学会了所有这些,但皇祖父却只是笑笑,拍拍他的头。墨龄,就是墨龄。无论他怎样做,他也只是纯誉。
“皇祖父赏了一颗碧玺图印,”段小正从手里摩挲出一块金络碧玺御印,粉金流苏搭在月白的罩衫上,“御笺的人这会儿该到我未忘崖的后山了。要么,先用了早膳,再说?”
金络碧玺,上玄国玄王御用军符兵钤。御笺二字,是玄王御用禁卫军的徽号。最早,由若邪君的父亲统领。后来,这支上玄国的第一天将天团收归玄王亲自调用。
御笺,只听命于玄王。
纯誉的脸,憋得铁青。意思很明白了。
御笺,物归原主,只不过继承者,换作了若邪君墨龄。墨龄离开了十年,但他在玄王跟前的位置,比之前更近了。玄王把自己的安危交付给了墨龄。
墨龄,不是纯誉想要动就能动得了的人。这个坑,只能先晾一会儿了。
“四弟既然是奉了皇祖父的御旨来的,怎不早说。”纯誉重又做出笑容,“天到这会儿,我也该往玄宫去给他老人家问安了,四弟与我同去,可好。”
纯誉这是要去他母亲凰衣公主跟前讨对策,段小正自然放他一马。
“长幼有序。大世子先请。我不急。”段小正微微一笑。
“也好。”纯誉的笑钉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