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进来通报的时候，顾瑈正坐在镜子前心不在焉地梳头发，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显得不那么刻意地同华茗公主搭上话，愁的连掉了三四根头发，心里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满满都是焦灼。隐约听到缇缃在她耳畔说了句“华茗公主前来拜访”，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顾瑈着实没想到华茗公主会先她一步上门拜访，与缇缃七手八脚胡乱挽了个发髻，拍平衣上的褶子，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利落了，看着地上多出来的几根头发，头顶的黑云不觉又厚了几层。

顾瑈走到前殿的时候，华茗公主刚刚捧起手边的茶盏，一身浅粉衣的薄衫同青花茶盏着实有些不大相配。顾瑈低声吩咐了缇缃一句，抬步向殿内走去。

华茗公主似乎听到了顾瑈的脚步声，送到嘴边的茶盏微微一顿，缓缓转过头，果然瞧见顾瑈款款朝她走来。华茗放下茶盏，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脸上漾着浅浅的笑：“贸然来访，瑞宁公主见谅。”

“公主客气了，倒是我，一时贪睡，让你久等了。”顾瑈走近了才发现华茗的右脸颊上嵌着一个小小的酒窝。昨晚的宴会上因为顾珝的缘故，她多瞧了华茗几眼，大约当时光线不如白日里明亮，倒是没发现这个细节，只觉得华茗的笑容就像牛乳糕一样甜，配上她温柔如水的眉眼，简直能化到人的心里去。

如此气质恬淡的一个人，顾瑈实在没法把她跟“假冒”这个词联系到一起，非得找个什么来形容的话，大概只能是“美好”。

不算宴会上的那一次，两人今日才是正儿八经的初次见面，说的大多都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想来华茗本也只是出于礼貌前来主动拜访，坐了没多久便说要去给黎王和王后请安。

顾瑈昨天夜里没睡好，今天早上起来晚了，没用早膳就急急忙忙出来接待华茗，早已饿的饥肠辘辘。华茗要走，她便乐呵呵地准备送人出去，谁知起身时看到缇缃疯狂给她使眼色，顾瑈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到缇缃手里握着的檀木盒子，猛然想起顾珝的交待，一时觉得胃和头都有点疼。

盒子里是对小巧玲珑的羊脂玉耳坠，这是顾瑈知道华茗要来黎国，前些日子百年特意找玉匠制出来的，被打磨成了蝶恋花的样式，坠子虽然不大，却格外精致。昨晚顾珝告诉她，华茗身上有一处蝴蝶胎记，顾瑈误打误撞选出来的样式，竟碰了个巧。

想到此处，顾瑈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按照顾珝的说法，华茗身上的这处胎记有些独特，因而卫国人几乎都知道此事。昨晚刚听到此事，顾瑈便寻思着，人人都知道的事就称不上秘密，既然不是秘密，若是真有人想作假，又怎会考虑不到这一层？如此一来，凭借胎记辨别真假，岂非没有意义？

何况这胎记在身上，就算是同为女子，也没有一见面就动手动脚扒人家衣服的道理。顾瑈本想让顾珝打消这个念头，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此事能彻底打消顾珝的顾虑，她做点小牺牲也未尝不可，当时脑子一热便答应了，下场就是愁的大半晚上没睡着。

毕竟，她总不能真的扒华茗的衣服吧。

顾瑈将盒子递到华茗手里，心中苦不堪言，脸上勉强扯出来得体的笑容：“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华茗看着那对精巧的耳坠，眼底盛满了喜欢，脸上却浮出淡淡的窘然：“多谢。我今日走的匆忙，从卫国带来的特产竟是一件也没带。”她的手指在檀木盒子上摩挲了两下，“不如公主有空亲自来挑？”

顾瑈顿时心花怒放：“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互相送送礼物，这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吗？可是……再熟也熟不到脱衣服的程度啊。片刻的喜悦之后，顾瑈又犯起了难。

华茗似乎是被顾瑈的反应逗笑了，轻轻掩了掩嘴：“那便说好了，公主一定要来。”华茗一笑，顾瑈便觉得心底抚过一阵轻柔的风，刹那间便将所有的愁绪都吹散了，让她一颗焦躁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不算太好的主意。

“冷泉？”黎王后撩起宽大的袖子，往顾瑈碗里夹了个珍珠肉圆，一双贵气的丹凤眼里满是宠溺，“最近天气不算太热，不过你若是想去，我陪你就是。”

顾瑈没滋没味地嚼着饭，装作不经意地提道：“请华茗公主一起去如何？”

黎王后恍然道：“你不说我倒是没想起来。你想什么时候去，待会儿我叫游冬去问问她有没有空闲。”

顾瑈乖巧地吃下黎王后夹来的莴笋片，眯起眼睛冲她笑：“什么时候都行，母后您决定就是。”

“华茗公主既是客人，那便由着她的时间来罢。等定下来了，我着人去告诉你一声。”黎王后怜爱地打量着顾瑈的小脸，“眼圈底下发青，昨晚你也没睡好？珝儿早上来的时候，我瞧着他也没精打采的。”

“想必最近公务繁忙没休息好。”顾瑈心虚地打着哈哈敷衍过去，心道得赶紧把这件事解决了，再熬几夜，身子撑不住不说，还得喝苦的要命的药。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不想再听顾珝没完没了在她耳朵旁边念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