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棒六班发挥稳定,是第二的成绩。程伽宁在操场中央等着替换,看见第三棒冯思君接棒时拖拖拉拉的神色,右眼一跳。
果不其然——她以极慢的速度等待着谁,后面两个同学很快就超了她。
直到一个文文弱弱的女生跑到她旁边,冯思君才开始正经跑,两人牵着手一起跑了一圈,以倒二的速度双双到达终点。
如果眼神能杀人,冯思君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她先前追隔壁班那女生闹得沸沸扬扬,仗着家里有钱,学校不给严重处分。
听说那个姑娘也跑4×400,她头一次积极报了名。宋思源以为冯思君良心发现,如今搞清楚了也是后悔万分。
六班在旁边喊声震天,郁淮柯在一旁攥紧拳头,没说话。
六班场地在最后直道旁边,第一棒蒲安靖过上弯道时差点摔倒,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就是其他同学拼了命争来的第二,冯思君为了她喜欢的女孩,随意挥霍掉了。
这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冯思君的四百米,每个人都看得十分煎熬。她甚至面容带笑,牵着女孩的手,不知在说什么。
程伽宁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她觉得自己胸腔要炸开了,几乎是瞬间,她狠狠接过棒,手上带了力道,冯思君猝不及防,身形晃了晃。
程伽宁还不觉得解气,撒腿就开始追。她打小皮实,跟男生混在一起玩,长大了内敛些,却也有田径队的朋友,受熏陶和影响,算半个体育生。
郁淮柯在最前排,看程伽宁和前面同学速度明显不一样,很快追过了一个人。
蒲安靖从跑道走回六班班级,坐在地上,小声啜泣起来。郁淮柯听得心疼,走过去,蹲下虚抱了抱她,眼睛还是盯着赛道。
程伽宁穷追猛赶,跑到一半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她本来想超过前面同学,拿个第三的。
可到第一个下弯道,她看见观众台那边郁淮柯醒目的黑白长裙,和她怀里抱着的姑娘后,突然发了狠。
她在弯道突然冲刺,且全程速度越来越快,耳边呼呼带风一样。很快,她追过第三,和第二并列着过了终点。
赛道上比的是身体素质和意志,电光石火,结果只在一瞬。
跑完后停下来,全身迅速脱力,程伽宁直接找了片空地,平躺在终点不远处。
肺开始后知后觉地疼了,鼻腔也疼,哪里都疼。
操场上全是欢呼声,不认得她的也都认得她了。高一到高三的粉丝们围过来,手里都拿着水,是给她的。
她只是躺着,一言不发,嘴上没拒绝却也不接。望着头顶的蓝天,很蓝很蓝,她心里的天空却又向以往一样阴暗。
怎么还不来呢?
她又在等谁来、希望谁来呢?
其实心里早有答案了吧。
不知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六班人到了,郁淮柯带头。
她终于蹲下来,手里拿着矿泉水,透明的水瓶。
面前人是朱红的唇,洁白的齿,声音字正腔圆的好听:"起来,我扶你走走。"
程伽宁感觉心里有一根筋拧着,叫她自个难受,往阴暗面拖拽着她。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她谁也没理谁也没看,拨开人群往六班场地走。她恢复得快,很快蓄了些力气,坐下写稿。
一篇接一篇,不管身边人,不听耳边语,写坏了撕,撕了又写。
沈熠蹲到她旁边,用男生独有的低沉嗓音劝她说:"你没事儿吧?刚才你的跑法简直不要命。"
其实她有所耳闻的,从物理角度讲,不应该弯道冲刺,更不应该下弯道冲刺。这样费力更多,增加了跑步难度。
"四百米,跑成匀速也无所谓。"程伽宁手上又撕了一张纸,瞥了一眼沈熠。
"你那是加速,不是匀……"沈熠停住了。
因为那一瞬他对上了程伽宁的眼眸。
红热的。
这是头一回。
"那个……"沈熠还是坚持着解释完,"郁老师说觉得你在生她的气,咱俩又熟,就让我问问你怎么了。"
程伽宁却没去看郁淮柯,低头又写稿,到最后连自己写的是运动会稿还是报刊上的稿子都分不清了。
再最后,她不按格子,斜着写一句诗。
只写一句。
"沧浪有钓叟,吾与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