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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离开,泪水如果有情,它一定是挣脱眼睑的阻碍,飞身出来,朝着我身后的青蒻奔去。我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首,做不到想象中很酷的离开。青蒻站在雪地里,被风撩动长发,越发显得瘦弱。我冲她挥挥手,然后,逆着风,大步前行。
走了好一会儿,觉得青蒻已经回去了。我顿住脚步,回头看,青蒻已不在原地。瞬息,我的眼前只有泪的影子,没有她的世界被悲伤淹没。
行至半路,四面旷野,风吹得更猛烈。寒冷像面膜贴在脸上,眉目被压倒贴着皮肤,眼睛眯成一条缝,抵御风的欺凌。风灌入帽子里,硬生生把它从头上扯落下来。不幸的是,一条帽带被拉脱了线,脱落下来。只身旷野,倘若不戴帽子,走到城内车站,估计我两只□□裸的耳朵要废。
我一只手拉着帽子顶风走着,只一会功夫,手指就冻得生疼,寻蒻帮我细心呵护大半个冬天的手,很快变得红肿,面临失身风雪的险境。咄咄逼人的寒冷,激发出灵感。我用牙齿咬着帽子的两个角前行。面对无边的寒冷,我就像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散兵游勇。
晕车的恐惧心理,令我看到公共汽车就想吐。为了回家,硬着头皮上车,找前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头扁在车窗的玻璃上,公共汽车特有的气味让我觉得透不过气。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发车了。汽车刚出站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醒来时,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在眼前。看到她腰间的包,知道是售票员。她说:“到站了,下车啦。”我起身,看看车上的乘客就剩我自己。意识到,我一路睡到终点站,是眼前这个售票员叫醒了我,由是感激。我起身离座,猛然想到车费钱还没有付。
从口袋里掏出备好的车费,递给售票员说:“我的车费还没开。”
她接过车费,很友善的冲我笑笑说:“还是学生最诚实!”听售票员这么说,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夸我傻呢。傻就傻吧,实诚的人没有负罪感。
这班车的终点站是我家邻县的一个镇,叫河前镇。距离我家还有三十多里。下了车,四顾茫然,走过许多次的小镇,还是有很强的生疏感。我是一个过客,小镇只是归途中的一个波折点。
在十字街口,找了一辆载客摩托三轮。我说要去的地址,司机师傅说不下(柏油)路,只能送到最近的路口。
柏油路面上覆盖的积雪,被车辆碾压的结结实实,像雪白坚硬的甲胄。车辆行驶在光溜溜的路面上,随时都有滑入路边深沟的危险。好在司机师傅技术娴熟,有惊无险到达目的地。
下了一场大雪的缘故,去村庄的道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的痕迹。踏着没脚深的积雪前行,让我想到一个词跋涉。涉水而行是诗意,涉雪而行是清冷的歌。四顾平坦静谧,一片茫茫雪白。远处的村庄,像烟蓝色的城堡,关门闭户。我觉得自己像一片落叶,被风卷着,推去下一处漩涡。
抵达姐姐家的院落,我心中升起归家的暖意。看到我回来,我姐慌忙做午饭。我帮着姐姐在厨房生火,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出锅。热饭热汤入腹,渐渐觉得彻骨的寒意层层消融。
饭后,我对姐姐说:“姐,我想走,去咱妈那。”
我姐挽留我说:“今天下雪,天冷,明天再走吧。”
我没有留下的意思,执意要走。年少无知,不会爱也不会被爱,对亲人也保持着疏离感。
姐夫骑着单车去送我。我坐在他的黑铁的自行车后座上,身形高大的姐夫用力蹬着单车,在雪白的道路上前行,感觉回家的路好长好长,就像满眼茫茫的白色一样无边无尽。
骑行十多里,到达回家途中的又一个中转站——河上镇。河上镇正是我家乡所在乡镇,我妈在邻镇河左镇一个小工厂给亲戚家帮忙,其实就是打工。我去工厂跟妈妈一起过年。我的印象里,没有家的概念,我妈在哪,哪就是家。
姐夫送我到镇上的公交站,然后骑车回去。他什么都没有说,完成任务,回家去复命。
距离妈妈的工厂越来越近,透过旷野,可以看到围墙和厂房。天色有些暗了,想着青蒻早就应该到家了,毕竟她离学校近,交通也方便,没有许多周折。这个点,她是不是在吃晚饭有没有担心我和父母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她应该很开心。这么寻常的快乐,于我却是可望不可即的。
天色全黑以前,我推着自行车出现在妈妈跟前。
妈妈打工的厂子不大,员工一般十二、三个,最多的时候将近20个。妈妈负责给厂子里的工人做饭。
妈妈并没有因为我回来开小灶,和厂里的员工一起吃大锅饭。经典的晚饭搭配,馍、菜、汤。冬天天冷,散漫惯了的工人们,此时都老老实实坐在厨房吃饭。刚出锅的饭菜,热气腾腾。工人每人盛一份,放在跟前,乳白色热气从碗里冒出来,凝而不散,像一根根柔软的气柱,为冬日的就餐氛围平添了几分暖意。
我吃着饭,听着大家说说笑笑。场景如果仅止于此,这样的大家庭再温馨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