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这一切不过是道貌岸然的假象。

环顾大家一圈，桑天林说：“你们几个，这枣花子可不是随便吃的呀！”

“俺才不喜欢枣花子，有啥好吃的？”搭话的是端儿。

桑天林一本正经的说：“不想吃也得吃，你们几个谁也跑不掉。”

说笑间，枣花子也已经做齐了。

最后一锅馍下笼，一天的蒸馍工作进入尾声。天已经渐黑，厨房里坐满了等着吃晚饭的工人。我妈一刻不闲的忙着切菜，炒菜。不少人嫌菜寡淡，天天吃冬瓜。抱怨声里，众人都端着热菜热馍坐下吃起来。我妈还在辛苦的忙着刷锅，做稀饭。这样的辛苦没有人看的见。

一天劳累，安静和寒冷增添了疲乏，妈妈和我没有洗漱，钻进被窝就睡了。

年三十儿，是年终的最后一天，这是值得珍重的一天，过了今天，今年的365天就成了明日黄花。

上午，我跟着桑天林和端儿干完活，回来帮妈妈剁饺子馅。所有的肉，蔬菜都要靠一把刀，全手工剁碎，是件不小的体力活。蓦地想起镇关西，一个肉铺老板给鲁提辖剁饺子馅，应该是挥汗如雨吧！饺子馅用的是猪肉掺白菜，里面加了葱姜蒜调味。我妈本来还打算调大肉萝卜馅，她说是传统风味，被众人否决了。

吃过午饭，小厂所有的女工都集合在厨房包饺子。有人建议拿出一枚一角硬币，包进一个饺子里，谁在初一吃到包了硬币的饺子，开年大吉，那个人就是众人里最有福气的人。这个提议人人响应，期待着明天中奖的是自己。我不怎么雀跃，我相信，我不会是那个能吃到硬币的幸运儿，幸运的事儿从来没有在我身上出现过。

天光尚明，暮色中，爆竹响起，除夕的年夜饭开始了。众人聚在一起，气氛很热烈，仿佛今晚大家就会跨入一个结界，从此脱胎换骨，开始新的生活。

桑天林保持着领导的理智，饭前致辞，做年终总结。他不计前嫌，对每个工人，抓住亮点，深挖厚掘的赞扬，听得工人们血气上涌，面红耳赤，泪光闪闪。平日里动不动就被老板斥责的他们，或许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那么优秀，那么重要。抛弃所有的自卑，抛弃一贯的谨小慎微，此刻工人们个个如同打了鸡血般自信满满。桑天林适时展开对明年的展望，好让打算洗心革面的人们有前进的方向。

老板的一席肺腑之言，如同一个大家族族长的召唤，除夕的聚餐瞬间变得像一场家宴。

桑天林的话讲完了，说：“我敬大伙一杯，先干为敬。”

众人都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我想此刻，即便杯子里盛的是毒酒，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喝下去，这就是领导的力量。

众人的热情高涨与我无关。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最亲的人就在我身边，我在思念谁？

饭后，我帮妈妈收拾厨房的一片狼藉。端儿也留下来帮忙，桑天林也没有走。桑天林要等着我妈收拾好厨房，把明早吃的馍摆进锅里，算是按风俗他做了新年的第一顿饭。在厂里，过年的规矩一样都不少，看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和谐的大家庭，然而这一切不过是道貌岸然的假象。

一切收拾利落，端儿约我去看春晚，我欣然前往。除夕夜，喧嚣后的宁静，吃喝忙碌过后看春晚，成为过节的经典剧目。

刚走出厨房门，就感觉有凉丝丝的东西打在脸上，是雪花，下雪了。我们疾步奔向端儿的住室。打开电视机，春晚的开幕式已经过了。我跟着端儿一起爬上床，除夕夜，喝了一些白酒，心绪难平，加上春晚的热烈，我放下了平日里的拘谨，索性随着端儿自自在在过大年。

王菲和那英合唱的歌曲《相约一九九八》。歌声，空灵而真诚，犹如天籁。舞台中间流光溢彩的巨大水晶球，牢牢吸引了我和端儿的目光。水晶球里面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舞者，痛苦而绝望的舞姿，我在想这么深情的歌，为什么配绝望的舞蹈

我和端儿看得正入神，冷不丁，门被推开。我们一惊，同时看过去，进来的是桑天林。

他一进门就嗔怪道：“你们这俩闺女，怎么也不知道栓上门？有坏人进来可咋办？”

黑漆漆的门外，跟随桑天林而来的几条大狗，蹲在门口，眼睛里的绿芒寒光烁烁。

端儿不屑的说：“大过年的，坏人也在家过年呢。”我和端儿收回目光，继续投入的看节目。

桑天林走近床边，坐下来。把一个装着东西的食品袋递给端儿。说：“这是我刚洗好的酥梨，还有红富士苹果。你们吃吧。”

端儿眼皮都不抬，随手接过来，打开，拿出一个梨，咬一口。说：“差不多，凉甜。”

端儿又拿了一个给我，我有些受宠若惊。看了一眼桑天林，不安的接住了端儿递过来的梨子。梨子大而圆，皮白而薄，透着里面的汁液的光泽。我轻轻咬一口，满口生津，一股清凉漫过我心中的浮躁和不安。我一边吃着梨，一边看着节目，完全沉浸在春晚的欢乐氛围中。桑天林没有离开，一搭没一搭的引着端儿和他说话。

见我们吃完了梨子，桑天林问：“你们还要不要吃？我去给你们去拿。”

我没有顾得端儿发话，摇头说：“我不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