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阿渡原本打算乞巧节过完之后的第三日便离开这朝和城的,但临去小二哥那处辞行时却又被他给劝了回来。
理由倒也简单,那小二哥说,再过五日便是中元节了,可是出了这朝和城,向东数百里都是没什么人烟的荒地,五日之内我们定然找不到能落脚的客栈,若是要在中元节那日露宿野外可就不好了。
这中元节有许多讲究,最要紧的一则便是不能夜游于外,据说容易招来鬼魂。
那小二哥劝的是苦口婆心,反正我们也不急着赶路,便也就留下了,想着过完这中元节再走也不迟。
到了今日,已经是七月十五了,我大清早一起床便察觉到了这城中今日十分压抑的气氛,的的确确是与往日大不相同。
不知怎得,我呆在房中只觉得憋闷的很,几乎难以忍受,于是干脆打开了窗子,想着到窗户旁边去透透气。
朝和地处沙漠边沿,一年到头都是见不到几滴雨水的,可是今日着实是奇怪的很了,这城中竟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不知是因为今日的天气,还是因为今天这日子的特殊,往日里欢脱的朝和城今日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街上行人十分稀疏,偶有一两个人打从街上走过,也是行色匆匆。
我抬起头来,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一颗心竟也沉了下去。
都说天气会影响人的心情,这话应该不假。我从今天醒来开始,就觉得身体内有一种烦躁感在横冲直撞,让我片刻也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这种感觉愈来愈强,我此刻站在窗边,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竟真的觉得这街道上有森森鬼气。看着这街道,我感觉自己就快要压制不住了。
阿渡还在睡觉,我并不想将她吵醒,于是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合上了窗户,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此刻迫切的想要走到屋外,期盼着这淅淅沥沥的小雨能将我心中那焦躁的火焰给浇灭。
在路过楼梯口的那间屋子时,我惊讶地发现,那扇这几日里一直紧闭的房门今日居然是开着的。
我有些好奇地朝着屋中张望了一番,却没有看到这屋子的主人。
真是个怪人,平日里紧锁着房门,却偏偏要挑这样的日子出门去。我摇了摇头,倒也并未多想,径直走下了楼梯。
其实我原本是想到街上去转转的,可是走到门口,看着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我突然就失去了全部的兴致。
这街道落在我眼里,真的是鬼气大盛,我甚至都能看到那些阴气的形状。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最后像是逃避一般避开脸去,转身走向了这客栈的后院。
我并不是害怕那些东西,甚至看到那些东西,我还会觉得十分兴奋,有一种十分强烈的统治欲望从我内心深处那种无法抑制的焦躁感当中衍伸出来。
那种感觉我说不上来,可却让我觉得很是惶恐。多么荒诞,我竟然想要去征服那些森森的鬼气。
后院之中站着一个撑着纸伞的背影,那人身着一袭白衣,与周围杂乱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在这鲜少出现纸伞的沙漠小城里,这个人的身影就像是一副水墨画一般,突兀却安静的立在那里。
此刻,这天地间一切的一切,仿佛只剩下了这撑伞的男子同雨声相和,说不出的妖异。
我有些出神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只觉得这人给我的感觉十分的熟悉,我应当是在哪里见过他的,可究竟是在哪里,我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我走出了房檐的庇护,走进了迷蒙的烟雨之中,朝着那人走去。
细细的雨落在房檐上,汇成了涓涓的水流,顺着房檐倾斜的角度滴落在地上,溅出了四散的水花。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靠近,那人缓缓地转过了身来,我瞧见他那张俊美阴柔的脸上带着一种万事了然的笑意,那笑容淡淡的,却一下子便刺痛了我。
我猛地便想起了究竟是在何处见过他,是在我与阿渡初到这朝和城的那一天,就在城门口,他就是那个讥诮看我的男子。
原来这么多日子里,住在楼梯口那间屋子里的人竟然是他,这真的只是个巧合吗?还是另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我为人向来是谨慎多些的,此刻重又见到这男子的脸,我心中立刻便警铃大作起来。
我原想着拔出瑬月来架在他脖子上,好问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几次三番找上我,但是我的身体却像是被人给钉在了原地,全身上下都不听从我的命令,竟是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无奈之下,我只得紧紧地盯着他看,可他却视我的目光为无物一般,仍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嘴角挂着那恼人的轻笑,朝我缓缓走了过来。
他打从我的身侧走过,可却并不停留,只是在我耳边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我从头冰冷到了脚的话。
他对我说:“承夜,生辰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