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他真的没事吗?
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
他回过神来时,便发觉自己已经到了师傅房门口。
“你放弃吧。”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正想要走开的时候,便听见里面传来了格纳的声音。那声音与往常迥然不同,低沉又阴狠,全然不像那个向来从容儒雅的人,“我已经和你抵抗了这么多年,再抵抗个十几年,我会做不到吗。”
夏佐一惊,正想听听先生到底在和谁说话,然而一种莫名其秒的感觉让他浑身战栗。仿佛有什么攀上了他的耳畔,让他脖子到耳边的皮肤如同被无数冷血动物的四肢的吸盘过。通通起了鸡皮疙瘩。也许是这突如其来剧烈的恐惧让他产生了幻觉,他忽然感觉自己被打入到了一个与四周隔绝的封闭空间,一阵从地底扫上来一般的“沙沙”瞬间充斥了他的耳朵,让他失去了所有意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思考这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便听见房间里传来了脚步声。完蛋,先生要出来了!夏佐一阵心虚,拔腿就跑回了房间,掀开被子躺上了床。
过了一会,当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听见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他赶忙调整好睡姿,闭眼装睡。
然而门被打开一刹那,他便感觉很不对劲——自己什么时候会睡得这么端正啊!
他现在正直挺挺地平躺在床上,就差把双手搭在被子外头,再拿上一束鲜花了!
可就算假,也得硬着头皮睡了!
夏佐的心激烈跳动着,在寂静的黑夜里心跳声能被听得一清二楚。门“吱”地一声开了。柏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怕惊动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而是毫不在意地大步向前——这对于平日的他来说,似乎着实有点鲁莽。夏佐心里油然而生一阵不详的预感——
“你有没有在乖乖睡觉,我可是知道的哦。”
几乎紧贴他耳畔肌肤的气息,温热的,不知为何微微颤抖着。可对方压抑着,声音落入他耳中依然如平日一般平稳。夏佐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瞬间炸裂开来,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了脑袋,耳畔变得灼不可触,仿佛那里被亲吻了一样。
对方却似乎丝毫没有他这样的情绪。他从容地移开撑在他身旁的手,拿起他“十分不符合人体睡眠需求”的盖在身上的被子,在他脖子处塞好,整理了一下,便走开了。
“晚安。”他停在门口,声音恢复了平静,一如往日的问候。
“先生!”夏佐还来不及思考,便已经喊着坐了起来。
格纳停在门口,缓缓地转过身来。
夏佐第一次看见那个“绅士”躯壳下的他。向来被梳整的头发显得有些凌乱,端整的正装变成了宽松中长款柔软的白色衬衫,平日里看不见的项颈处的肌肤,在黑暗里也白得若隐若现。一切都是在黑暗之中。
仿佛有黑夜的遮挡,他才愿意放下自己的戒备。
不加修饰的模样,吐露心声的话语,都会在黑夜中变得模糊。
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然冲击了他的脑海。眼前的这个师傅忽然和某个人重合在一起——仿佛他曾经看见过与这相似的一幕,眼前的一切正在唤起他的某处记忆。
在黑暗中蓝色的眼睛,如同黑夜中最靠近天边的那片海,最柔美也最无法触碰。忧郁,隐忍,孤独又痛苦——黑暗替它掩饰着这一切。脸庞的肌肤很苍白,薄薄的夜光便足以让它明晰。在下面是一张安静的嘴唇。唇角微微勾起,有些缺乏血色……却比任何熟透的果实都要诱人。
比任何熟透的果实都要诱人。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呢?
然而思绪如同山体上迅速崩塌的路,大片大片地坍塌下去,再也寻不到了。
比任何熟透的果实都要诱人。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呢?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呢?
……什么想法?
剧烈的动乱过后,什么也没有了。
连一点残渣也不剩。
夏佐愣在黑暗之中,忽然想不起自己脑海里方才发生了什么。
他是想对先生说什么来着?
他抬起头,发现格纳一直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他。
“……我能为您守夜吗?您看上去很让人担心。”
像他之前为自己做的那样。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良久,他仿佛微微叹了口气,说:
“我没事,你快点休息吧,明天还有训练。”
他顿了顿,“还有,我的事,你不要再管了。”
即便早有预备,夏佐还是感觉自己的心猛然抽了一下。
“好吧,那您晚安。”
格纳没有回答,关上房门,便走了。
夏佐静静坐着。良久,他抱起腿,望向窗外。
天空浮着薄云,抹上了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