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这里，李想才听了个明白。

年轻天子需要一个人助他练功，却又不愿直白相邀，于是七拐八绕地出招，麻烦当情趣，谣言当邀请。

可哥舒秀偏偏忍得住，不在他放谣的头几天入宫，非得等谣言甚嚣尘上时才入宫。天子着了恼，认为他这么拖拖拉拉是不肯玩。

于是书房中佯嗔假怒，天子冷言冷语了一番，又玩心难耐，直白求鞭。

于是演武房里娇喘连连，一场鞭打一场反叛，皇帝因这功法而感到快活，他放肆了自己也反叛了帝王。哥舒秀也享受了一番暴打天子的乐趣。这场游戏下来，他俩就是互相玩弄，互作取乐。

真是天造地设的两个玩八蛋。

李想又问：“我知道大人与陛下有过约定，可惜属下愚钝，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

“猜不出，就慢慢猜。”

李想见他语气松动，小心翼翼试探：“大人可是要求陛下只把您当臣子，不与您做君臣以外的事儿？”

哥舒秀摇了摇头：“我曾经告诉陛下，在我家道中落，人生落魄之时，这世上也有很多人喜欢我。”

李想用力地点点头。

“但他们像一个玩意儿一样喜欢我。”

李想用力地点点头，马上脸变色，更加用力地甩了自己七八个巴掌。

“所以我又告诉陛下，将来他若喜欢我，得像喜欢一个人那样喜欢我。一个拿我当玩意儿的人，待我如珠如玉，我也拿他当鱼眼飞蚊，不一巴掌拍死就已经很好。”

当初与他对话的可是天子，他竟敢这样大胆直言？

话里惊世骇俗，逼得李想一脸煞白。

“您如今已是哥舒大人，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贬低您、看轻您。”

“可我从前不是大人，连哥舒秀都不是。”

“大人说笑，您不是哥舒秀，那还能是谁？”

哥舒秀转过头，指向窗外的一座石桥。

李想顺着他秀气的手指看过去，他知道白日里这石桥上人来人往，贩夫走卒遍地，老妇幼儿频出，人间的丑美百态都刻在这石头砖、青条瓦，缝隙里渗的都是穷富味。可如今是深夜，石桥上只有一位倚栏相望的□□，她神情寂寞凄凉，似是独自一人讨生意，深夜都拉不到几个客人。

哥舒秀指的竟是这一位□□？

李想怒道：“大人怎能把自己比作她？”

“我不是她，我是她脚下踩着的石桥。”

李想愕然。

哥舒秀慢慢道：“这石桥万人踩、千人踏，倘若它生了怨，有一日要杀敌复仇，自己得先塌下去，如此才能把践踏它的人一同带入地狱。”

他转过头，像脸上戴了一层皮，从容过了分，不见冷厉失态，不显尖狂酸楚，他永远是平平静静地说最残忍的话。

“可我如今不是石桥，我是个石匠了。倘若我再杀人，就只需在石桥的裂缝上敲敲打打，敲多了打多了，百年石桥也能天塌地陷，踩着石桥的人也得下去。”

哥舒秀一脸平和地笑了。

“你看，现在我要杀人，只用在旁边看着，再不必把自己折进去了。”

真是省心省力了不少。

李想听得浑身冰冷，似一瞬间失了所有气力。

过了一会儿，他不知从何处重拾起力气，问出大胆一问。

“难道大人在遇到陛下之前，就没遇到过一个关心大人的人么？”

哥舒秀有些愣住，连他也没料到李想会这么问。

“关心我的……大概，或许，有那么一个吧？”

“那他是何姓名？”

李想还欲再问，门外忽有一侍卫来报，说后门来了一位姓王的公子，自称是哥舒大人的故人。

李想闻言微微一惊，哥舒秀则笑道：“你问关心我的人，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