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一人穿着金缕的铠甲,缓缓行至少年身后,“鬼面,你可知罪?”
天神如此体面的开场,果然算计得分毫不差。
少年如若不闻,似失了神智一般,咳喘了两下,仍盯着眼前的寺门。
身后那人从金缕衣上扯出一根线来,那线忽地就在半空变成一张张开的网,朝着少年飞来。
少年眼神一动,手掌一反,一鞭子就挥出来,将那网劈成两半,直接向两侧弹出去,撞击在两侧的山上,竟是金石之声。
少年撑着地又咳喘两下,这才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大水发了六日,该死的都死完了,怎的现在才想起我有罪了?”他看起来简直瘦得脱了相,孱弱得像一缕风,但是只那一瞬,金缕衣的将军似乎被那血红的眼睛烫痛,莫名后退了一步,气势弱了半分。
少年说得不错,这六日从未见哪位仙家前来过问,大抵也知道他的来历,年纪再轻也是和地底斩魂使双生的鬼王,没人敢轻举妄动。便是知道死了满城生灵,也只待他敛了无边海水,筋疲力竭之际,才一副正义的嘴脸前来兴师问罪。
下一秒,少年手中的鞭子挥出,直冲为首的将军面门,那将军举起手中大刀一挡,鞭中溢出的黑气便偏了几寸,击中了他身后的士兵。
士兵顷刻间修为尽废,现出了一只黑犬的原型,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将军见状立刻将手中刀向前一送,众将士也跟着一拥而上,层层铠甲泛着瘆人的冷光。
少年闪身一躲,手中长鞭在空中编了个花,便起了半边黑色结界,挡白枪,堵捍刀,一时间也少有人能近身。
只是这结界本就虚弱,那将军大喝一声,不管不顾地劈刀砍下来,一道裂痕赫然出现,一直延伸到了少年脚下。
少年顺势一鞭子挽住大刀,顺着力道一带,一掌劈上将军前胸——
说起来也只是耗了六日元神而已,即使修为散尽,鬼王若全力相搏,纵使三千精兵锐甲,胜负也难成定局。
然而正在此时,身后院门忽地传来“吱呀——”一声,在混战里几不可闻,但少年明显得身上一颤,一口血卡在了胸腔里。
“鬼面。”
一字一句,如有千钧。
这声音太熟悉了,少年一回头,那口血就吐了出来。
为首的将军没再给他机会,不待他将人看真切,就一刀砍上了他左肩。
在忘川河边的时候,鬼面仍然觉得那十年,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为那个人水漫金山,后果是魂魄被钉在天柱上,求死不能。
他忍不住地想,如果和裴文德换过来,他就是拼着命杀了那和尚,也要出来见他。
可是十年间,那个人,终究什么也没做。甚至最后一眼,都没能将他看真切。
十年期满,他终于能拨开层层云雾,却只看见那人一身麻布长袍,在敲一只木鱼。头上戒疤烫痛他的眼。
也许。也许该问问他,那和尚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该问问为什么。鬼面想,若是他再年长一些,若是他经过更多的世事,也许会想要问一问缘由。
但是那时他疲惫不堪,下颌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将脸上逡巡的汗水摔下去。他最终只是弯了弯嘴角,在潮湿的额发后面抬眼看了看拈花微笑的菩萨,
“我求心神寂灭,永世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