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类面前,他大概还是有一些回护同类的心。
可惜还没等他风流地摇出扇子,想出一套说辞,那狼妖竟发了狠,用尽全身修为冲破了他的禁锢,满嘴是血地嘶吼着向裴文德发了难。
裴文德禅杖一抖迎了上去,一人一妖立刻斗得不可开交。
鬼面朝天翻了个白眼,感情这里也没自个什么事儿了,于是自觉地站到一旁去,给打架的两个人腾地方。
他甚至左躲右闪,小心翼翼地摸到案几前,拿了放在上边的一个白瓷茶壶,也不管是不是隔夜的,谁喝过,直接就着壶嘴喝了起来,甚至把壶嘴都嗦得津津有味。一时间端足了鬼王的派头,打定主意看戏。
他心里倒是一碗水端得平,自己于鬼是和斩魂使双生的鬼王,于妖有三千年道行,一出手定然不是凡人和小妖可以比的。这两个一个是半个同类,另一个是刚认识的漂亮和尚,欺负谁好像都不太好。
可惜那妖怪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太背,似乎要在作死这条路上一路走到黑。利爪朝着裴文德虚晃了一下,却是使了一招声东击西,翻了个跟头,径直朝鬼面扑过来。
鬼面尚在“不能让漂亮和尚发现我是个妖怪,给他挠就给他挠了”和“不管怎么说我堂堂鬼王不能让自个吃亏”里纠结着,折扇半立未立,人半躲未躲,看起来竟像是在愣神。
然而这个决定很快就不再困扰他了。
一根金线立刻将狼妖拉离。
狼妖就地一个翻身,反手挽住金线,已又回到裴文德面前,愤怒地向前胡乱一抓。
裴文德迅速向后躲闪,却还是稍晚了一拍,圣衣袈裟完好无损,他裸露在外的手腕却已经血红一片。
鬼面手中折扇转眼变成一条长鞭,近乎愤怒地甩了过来。
那狼妖正乘胜追击,利爪直伸向那和尚的眼睛,和尚竖起禅杖刚要挡在身前,就见眼前鞭影一闪,血溅了他全身。再定睛看时,眼前狼妖伤口几乎见骨,瞬间全数显了原型,一只黑色的狼,毛发凌乱地卧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
鬼面没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一脚踩中他妖间伤骨,声音冷得像阴曹地府里的回声,“说,是谁要你来偷东西的?”
夜色掩映下,窗外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狼妖低吼了一声,忽地从嘴里喷出如柱的鲜血来。
他咬舌自尽了。
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齿间流出。那凶狠的,泛着冷光的眼慢慢闭上,这么看过去,竟然像一只可怜的大狗。
鬼面的脚还踩在这妖怪身上,一时间怒气也散了,偷眼看了和尚一眼,有点不知所措,感觉自己办错了一件事。
他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跑一下阎王殿要多久,一条下界小妖的命而已,阎王那老头应该不至于不卖他面子。
那和尚看了看自己手上伤痕,似乎是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嚯,这位倒给我们省事儿。”然后他又看向了鬼面,绽放出了一个热情洋溢的笑容:“一鞭子抽死一匹狼,白公子不是一般人啊。”
鬼面忽然觉得这个漂亮和尚似乎神经有点粗犷。
和尚坐在地上捯了会气,这才一脸蛋疼地站起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狼妖尸体,“见了鬼了,我今儿刚把乾坤袋留家里。”接着端着更加热情的笑看向了鬼面,几乎看得他脊背发毛。
“白公子,你看我这手也不方便,咱们相识一场,您送佛送到西,搭把手帮我把这妖怪尸首扛回去。改日裴……贫僧定登门拜谢。”说着手下就使了个障眼法,地上狼妖和血迹顿时不见踪影,只留了一个雕狼头的青铜花瓶,看着像番邦的物什。
这话说得分外敞亮,鬼面毫无拒绝的余地,只得弯下腰抱起了那个花瓶。障眼法终究只是改变物体的形式样貌,狼妖的分量一点没减,他起身的时候几乎被闪了一下。
于是鬼面无比哀怨地看了看手里的花瓶,觉得这狼妖没跑掉十有八九是体重的原因。
此时才有一缕灰色的魂魄从花瓶里溢出,瞬间就消散了。大约那狼妖此时才死透,终于如愿以偿地去见了阎王。鬼面的手在衣袖下不动声色地一拢,神色忽地一滞。
和尚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妖怪魂魄只是去了地府,并不是湮灭。本来也是他该去的地方”
鬼面没答话,只问道,“把他这尸身带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