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系列事做得体贴又自然，裴文德心里蓦地一软，像是鼻尖停了一只蝴蝶，另他连呼吸都有点谨慎，顺带着觉得自个有点小人之心，他低头看了看手里花瓶，停了片刻才似是没话找话一般：“白公子是芜州人？”

“算是吧。这就开始打听我是哪里人了？不瞒你说，在下有宅有地，父母双亡。生辰八字吉祥得发光，没什么不良嗜好，平生也没有大志向。”接着他若有若无地看了裴文德一眼，放慢了语速：“是个婚配的好对象。”

裴文德翻了个白眼，心内觉得那点谨慎怕不是喂了狗，大吐了一口气把心尖那只蝴蝶吹到了九霄云外：“阿弥陀佛，那等公子得了有缘人，记得来本寺拜一拜送子观音。我们庙里其他佛都不大行，就送子观音勉强凑活。”

鬼面看了看这个不仅装傻还要给自家寺庙拓展业务的假和尚，也不介意他把话岔开，伸手从和尚肩头捏起一只小飞虫扔掉，指尖隔着衣料轻点了一下他的皮肤，“不必了，白某喜欢的人，怕是不能生子。”

鬼面身上似乎天然带着一股冷香，在夏日的山林中幽静得沁人心脾，裴文德却一时间觉得自己有点热。

历山本就是个小山，二人闲话一会，也就到了金山寺门前。

裴文德推开寺门，转身问鬼面：“进来喝杯茶？”

鬼面站在寺前台阶上没有跟上来，自觉调戏了和尚一天，此时该端起一副正人君子相，方显得用情真诚，于是开口拒绝：“天色晚了，不便叨扰。”

裴文德一扬下巴，也不再邀他，似乎也不顾身后诸殿的镀金佛祖：“那行，改日请白公子喝酒。”

鬼面不禁替诸天神佛抚额，怎么就不开眼收了这么一个碍眼的弟子。他没答话，只点点头，转身便走。

夏夜的山风微凉，不知怎的，那一刻裴文德看着那白衣的挺拔背影，忽然没道理地想再留他片刻，他随便在空气里抓出了点话来说：“唉，你不再问问那狼妖的事？”

鬼面闻言在台阶上站定，回身看他，“当日林中相遇，一眼难忘，白某不过想和高僧你亲近亲近，狼妖犯了什么事，与我何干。”

鬼面自认为这话说得十分漂亮，继续走下去，打算给这和尚留点遐想的时间。

裴文德明知道这人满嘴扯淡，心里却还是像被风挠了一下，不由想逗他两句：“今日之事还谢白公子出手相助，贫僧法号法海，以后山下买香火记得提我名字。”

鬼面果然停了脚步，侧过身来，自嘲地哂了一声，把落寞的戏做得很足：“白某一片真心，就换得你便宜两分香火钱吗？”

裴文德摸了摸鼻子，“主要是我想吃点回扣。”

然后他就乐呵呵地看着这白公子脚下一绊，差点从山上摔下去。

京城有一块背山面水的宝地，临仙河的一条小支流从门前蜿蜒流过，似是萦绕有情。已故的慕老王爷在世时深得圣意，是以得了这块宝地建设府邸。

年轻的小王爷名为陆云轻，此时正坐在旱舫中喂鱼，池中锦鲤在夜色中更显红得发亮。

他左眼上缚了白绢，右眼是很浅的茶色，眼窝很深，不免让人猜测他有异族的血统。

一个小厮打着灯笼上前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道：“王爷，裴公子求见。”

陆云轻撒鱼食的手一顿，站起身来，向着空荡荡的湖水行了个礼，彬彬有礼地道了一声，“有客从远方来，恕晚辈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