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山上的土地爷此刻战战兢兢地弓着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招来了黄泉下的白袍鬼王。
小老头儿没敢正眼看他,只觉得站在他旁边,就有形容不出的冷意。
“找个靠谱的母狼,养着这个小崽子。我送她三百年修为。”鬼面弯身提起了那幼狼的后脖颈,往土地怀里一丢。身上猛地一沉,那土地哆哆嗦嗦地接住了小狼。
烛九在一旁狐假虎威地站着,身板挺得笔直。
老头儿伸手接那小狼崽的时候,无意间碰上了他的眼神,只觉得这顶着一脑门子包的小赤蛇,表情有点讳莫如深,他看了看手里的小狼,像是明白了什么,登时吃了一大惊,又看了烛九一眼,觉得心领神会,默默地咽了那份惊讶,几乎对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肃然起敬,忽觉手中这小狼尊贵了不只一点半点,差点要给它跪下。
鬼面随手折了几棵草,将指尖聚起的一团雾气拢了拢,一并丢给了土地。
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左右看了看,目光寻到了那日那和尚和蝎子精缠斗的树林,伸手一挥,被毁坏的树木立刻恢复原状,甚至生出了新的嫩芽。
“一点跑腿费。”
土地的身子弯得几乎低到地上:“大人真是折煞老身了。”
说完便千恩万谢地遁了。
鬼面见人走了,又一掌拍在烛九头上:“你说说要你有什么用,还是得把这老头喊出来。老家伙小气成那样,给人摘个桃吃都得记在本子上,这下好了,又欠他一人情。”
烛九这里还眼巴巴地盯着土地手里的那一缕雾气,被他这么一拍,又把流出来的口水吸了回去,胳膊一甩,说得豪情万丈:“地底下那位可还活着呢,谁敢让大人你还人情!”
鬼面揉了揉鼻梁,勉强遏制住了继续打人的念头,心说这赤蛇跟着自己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靠亲戚吃饭的本事一天强似一天。
烛九见他不答话,又小心翼翼地偷眼往土地离去的方向瞟了一眼,那可是鬼王的三百年修为啊……三百年……
烛九此生头一回后悔自己投错了胎,不是个女儿身。也许也投错了物种——毕竟蛇是没有奶的。
鬼面这里鼻梁子都还没揉完,想着这事终于全然丢开了手,土地却没有不扰人清闲的觉悟,几乎不过片刻功夫就颠颠地回来复命了。
他看着脚下生烟的土地爷,不禁感叹岁月可真是不饶人,这小老头又秃了几分。
不过他面上还是端的一副鬼王的冷淡自持。是以土地自是不知道这些腹诽,只觉得自个这事办得十分漂亮,能在鬼王这里讨得几分好,可是尊了一声“大人”,却卡了个壳,一时不知如何称呼那小狼。
鬼面心说岁月果然是不饶人,就这么一会子功夫,这老头儿又迟钝了些。
索性土地到底是个活了很久被迫见多识广的,下文很快就来了:“那孩子已经安顿好了。”
说完伸手一指便在鬼面眼前聚起一团云来,云中显出那只小狼的境况。
只见它躺在金丝团纹的软垫上,脑袋下甚至放了一个非常小的精致的软枕,已经睡熟了,嘴角还有奶渍。身旁有一只母狼。
土地偷偷抬眼瞟了鬼面一眼,见他面色温和,小心地奉承道:“要说这孩子,真是浓眉大眼,一见就是有大出息的,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精神的小狼。”
鬼面实在不知土地从狼身上哪里看出的眉毛,他伸手收了那云景,微微低了低头,手在土地肩上轻拍了一下:“老人家受累了。”
土地把身子福得更低:“大人的吩咐,老身自然不敢怠慢。”
说完又非常有眼力见儿地遁入地下了。
鬼面不由得又伸伸手,重新聚起一缕云,又看了一眼那个睡金枕银的小狼,诧异道:“现在妖怪都这么养孩子了?”
烛九大概猜到那土地可能误会了什么,不过他揉了揉脑袋,发觉自己不大敢说,于是打了个哈哈:“太平盛世嘛,现在妖怪也活得挺讲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