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面迅速反应过来，这东西怕不是鬼，或者，不全是鬼。

裴文德微微回转身看了一眼他流血的手腕，举剑挡在他身前。

烛九张了张嘴，整个人几乎要从屋顶上秃噜下来，一不留神连人间身份都忘了：“大人，这是个什么玩意？”

鬼面手下探了探：“有草木之气……是山里出来的东西？”

话音未落那胖了一圈的士兵重新爬了起来，甲鱼还咬在他手指上，他却像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笨重又凶狠地扑了上来。黑色的气息从他七窍里涌出，与裴文德剑中金光相抗。

鬼面的手还在滴血，他一鞭子刚甩过去，就被裴文德伸手挽住了。

那鞭子随即被狠狠地掷在地上，鬼面有片刻的错愕，手被鞭子一带，差点被掷了个踉跄。

裴文德另一只握剑的手在那黑气上划出了一个大口子。那士兵就像个人形的傀儡，也不躲，只是不顾死活地一次次扑过来。

裴文德一句话也没说，但是人情练达如鬼王，握着那个打空的鞭子，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咳一声，看了看那只留血的手，嘴角一弯，非常有眼力见地往屋檐下一躲，一边呆着去了。

他正飞快地想着如何能在这和尚眼皮子地下收了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怪物，忽然听得陆云轻一声喊：

“白公子躲开！”

鬼面登时惊得原地跳开了几米，心说凡人还真是没见过世面，眼前这脏东西没什么，倒是能被他一惊一乍地吓死。

此时就见一尺白练迅速将裴文德拉离，地上裂开了一道百米长的巨大裂口，正冲着鬼面方才站的地方。

陆云轻踩着白练一跃而下，闭上了那只裸露在外的眼睛：“是妖婴。”

鬼面看着他，伸手遮了遮太阳，心想这人比我还能装十三。

那地上的大裂口似乎让这妖婴用光了最后一口气，裴文德剑中一道金光闪过，那士兵趴伏了片刻，身形就瘪了下去，恢复了正常人身，一缕黑气从他后脖子里溢出，进了鬼面袖中。

这黑气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二人三道目光这时便齐齐地射了过来，盯在鬼面身上。

烛九捂了捂脸，有点不忍看。只觉此时鬼王大人如果再说自己是凡人怕是都有点不要脸了。

鬼面却仍是一派从容，他从袖中摸出那个小瓶：“都看着我干嘛，要不要，要就送你们。”

裴文德大步走到他身前，身侧的手紧了紧，越过那个瓶子去抓他的手腕。

鬼面不知为何竟被他看得有些局促，他挣了两下，把那瓶子往裴文德身上一拍，“废什么话，赶紧的，要就拿走。”

说完就把那只手抽了出来，顺带着又往身后藏了藏。

裴文德只得伸手接住，他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失态，似乎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低头望着鬼面道：“今日恐多有凶险，白公子还是早点回家。”

鬼面似乎打定了敌退我进，敌进我跑的策略，方才被这假和尚看得心慌，此时见他如此克制却又起了和他调笑的念头，他登时笑得分外纯良无害，那笑容迎着阳光望去，简直是有些天真的。

“我留下帮你不好吗？白某举目无亲孤苦伶仃，此身此心只想着大师你还了俗与我配良缘，今日既多凶险，和你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还没等裴文德说什么，他眼光往旁处一偏，眼中一滞，那笑容瞬间就变得邪气了：“而且，怕是想早回也回不去了。”

裴文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鬼面临时起的结界处已经聚集了乌压压的一片人，全是应天府的士兵，一个个都似没有魂魄一般，捶打着街角的结界。

鬼面转向了陆云轻：“妖婴是个什么玩意？”

“我知道我知道，”烛九抢着回答：“好像……是哪家的小孩，听说还跟大神木能攀上亲戚。”

好在鬼面一个眼神过去，烛九立刻明白了，鬼王大人想让他闭嘴。

陆云轻开了口：“传说共工撞倒不周山的时候，大神木的一枝堕入大不敬之地，那树枝直接焚了一座山，接连的闪电亮了三天三夜，树枝实体还是被沼泽吞没了，而树枝落处竟生出许许多多相互牵扯的魂魄来，那魂魄一半是清明神格，一半是污秽，混在一起不神不鬼，三界六合本没有哪里能容得下，可是因着那魂带了神格，大不敬之地便封不住它，那许多魂升上来，有的就落了地，遇见草木虫蛇便成了妖，这些妖便无需吸天地灵气日夜修行，也能慢慢开智，能化而成人。此便为妖婴，而那团魂魄跟蒲公英似的走哪撒哪之后，竟然还剩下几分极紧密的能量，无目而能视，无足而可行，此为妖灵。妖灵居于深山里，吸天地灵气便又能化出新的妖婴。”

“那妖婴……想必也是听妖灵号令的？”

“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