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夏侯箬一行人于东院内瞧见白琓瑗,无一不诧异。只见她一身银灰色貂毛大氅,毛针上隐隐泛着寒光,略带水汽,显然雪花消融之痕,她应是等了许久。
夏侯箬料想过白琓瑗会来,只是没想是这般温眉顺眼的模样,这规规矩矩的一礼更是教她惑然不已,一时也没接话。
白琓瑗见她不语,原本慌乱的心更是忐忑不已,她与七爷一夜未归,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数?还是,她知晓了真相?
白琓瑗只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像是要跳出来一般,试探地唤了声:“王妃?”
夏侯箬这时方心目清明,抬手道:“不用多礼!外头寒气重,进屋里说话吧!”
白琓瑗这番前来无非是想探一探夏侯箬的口气,并未曾想与她入屋一叙,只是她的只言片语竟辨不清神色,只得笑着应下。
褪去大氅后的白琓瑗着一身赫赤色长袄,腰际似是为她有孕在身量体订制,宽松却不失冬袄式样,煞是好看。
夏侯箬望着她的腰际,忽地想起了小虎头,扬指她那不辨时月的小腹,笑道:“几个月了?”
白琓瑗头一回来夏侯箬的屋子,正环顾着,只听这话,不明所以,却见她长指正对自己小腹,倏地双手掩腹,娇笑道:“四个月了!”
夏侯箬细瞧了瞧,方道:“是吗?倒是还小!”
白琓瑗双手更紧了几分,思及夏侯箬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伤害自己,便松开了,笑道:“定然是这身衣裳让姐姐误解!也不知爷从何地寻来的裁衣匠,手巧得很,以后也带给姐姐瞧瞧!”
白琓瑗眼见夏侯箬笑意微减,心下一快杏目一挑,却是一番诺诺之言:“王妃恕罪!”
“你我同在王府,论身份,你唤我一声姐姐有何罪?又何来恕罪一说?”夏侯箬笑道,忽感右腕患处隐隐作痛,双指按揉,愈发刺痛,便面笑不退,又道:“妹妹,姐姐说得可对?”
白琓瑗本想激她一激,反被她四两拨了千斤,只得悻悻道:“那是自然!”
红襄擦拭着香炉盖儿,轻声挪步至内屋门处,透着镂纹屏风向外巴望,只见夏侯箬与白琓瑗笑着谈聊,细听,又不懂其间深意。
这二人唱的是哪一出?
红襄瞧了一会子也未瞧出一点儿个中名堂,索性便不瞧了,凑到绿意跟前,小声道:“绿意,你可发现小姐变了?”
绿意一早便隐隐有这感觉,只当是自己多心,此时听红襄一问,只觉着笑趣,莫不是连心大如豆的红襄也看出来了?那小姐的变化真的是太大了!
红襄等了好一会也没听绿意回话,见她仍煮着水,后不紧不慢地将茶丝铺至茶碗薄底,便自顾自道:“这白夫人来得蹊跷,小姐待她也蹊跷。”
“红襄!”绿意微微一喝,低声道:“该奉茶去了!”
红襄当绿意要应她话头,正期盼着,只听她正声一语,暗道无趣,只得拭拭手捧着茶碗随她一道向外屋去。
夏侯箬与白琓瑗二人不再言词,琓瑗暗自考量了许久,也未察觉不妥之处,一颗不安的心便也放了下来,便寻了话端,盈盈笑道:“姐姐这屋子布置极雅致,定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若非费了心思,七爷怎会一连这些日子不宿碧园?
红襄将茶碗递至白琓瑗面前,笑道:“夫人谬赞,这屋子是奴婢们置设的!夫人请用茶!”
白琓瑗接碗道:“姐姐身边的丫头们如此聪慧,真教妹妹眼馋呢!”说罢,好好瞧了一眼红襄。
夏侯箬笑了笑,只一手捧着暖炉,着绿意将茶碗放置木几上。好生生地竟伤在右腕上!可惜了这新沏的祁门香
!
白琓瑗见夏侯箬不着茶碗,只觉狐疑,便细细端详手中的描漆粉蝶茶碗,只见汤色红艳透明,叶底鲜红明亮,茶形条索紧细,苗秀显毫,一阵果香夹杂兰花香气扑面,清香持久。
“这茶唤祁门香,香高味醇形美色艳,妹妹应有所听闻!”夏侯箬笑道,“我这儿也只有这茶招呼妹妹了,医术上道不利有孕之人饮,这茶沏得极淡。妹妹若是信得过姐姐,可浅尝一回!”
祁门香,她竟然也爱品这茶!
白琓瑗一怔,指尖微微发颤,隐约听见碗与盖磕碰之声。
“主子,”拂柳扶了扶白琓瑗的手臂,紧张地盯着茶碗,极小声道:“这茶——”
白琓瑗笑意渐浓,夏侯箬不傻,若是茶真有问题,她也不会这般堂而皇之地端出来。只是她拿祁门香招待她是何意?是向她示警她夏侯箬与景翊才是志趣相投的那一对吗?可又转念一想,夏侯箬若是真的有证据道出当年真相,她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故作姿态佯装大度。
白琓瑗淡笑着将茶碗端正,放至唇边,那香气像小蛇般钻入她的鼻,她的心肺,这便是她与他都爱品的茶!她放心地浅尝了一口,笑道:“果真是好茶!姐姐这里总是有让琓瑗惊喜的好东西呢!”
明明是身处暖融大屋,身坐锦裀蓉簟,却是处处透着一股生冷寒意,教她坐不住,夏侯箬,你还有多少喜好是与他相同,而我不得知?
不多时,白琓瑗便向夏侯箬作辞,领着拂柳走了。只留下东院一屋子人纳罕,这侧王妃到走时也没交待主仆二人是来干嘛的!
连着几日,白琓瑗都没来东院,倒是石青筼每日一早便来请安,陪着夏侯箬闲叨一晌。
绿意将面盆搁置架上,见夏侯箬仍端着账册,细眉团蹙,似是不解,紧干面巾上前道:“可是这帐不对?”
夏侯箬摆了摆头,继又点了点头。夏侯箬瞧这账也是一头雾水,若说有错,账面看着平整得很,若说无错,细瞧几遍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兹事体大,她也不好妄下定断。
绿意只当是细账难明,劝慰道:“小姐慢慢来,不着急!”
夏侯箬撂下账本,笑道:“也对!现下我是雾里探花,不真不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