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绿意铺整好床榻,便来替夏侯箬更衣,只见她仍托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一面墙壁,道:“小姐在瞧什么?瞧了好一会子了!”
“喏——”夏侯箬指了指粉壁上跃动的淡暖烛影,淡淡道:“你说那四周的暗影像不像人的眼睛?”
绿意不解,只听夏侯箬又道:“这一双是白琓瑗的,旁边的那一双是景翊的。”
绿意连忙道:“小姐莫听红襄胡说,您知道她一向是有口无心!”
夏侯箬笑了笑,只觉那墙面上的影子愈发清晰,一双溢满怨恨,一双满是寒凉,良久苦笑道:“连红襄都能察觉到那两人的情意,我还装着不知!”
绿意见夏侯箬秀眉微蹙,面露疲色,问道:“小姐可是累了?”
夏侯箬点了点头,望着绿意道:“你在怪我方才斥责红襄吗?”
“奴婢不敢!”绿意手上忽地一松,不想却碰到了稳在夏侯箬发髻上的簪子,簪子瞬时落了地,那一头鸦黑色发丝弯然散了下来,绿意边去拾发簪边道:“只是从未见小姐这般生气过!”
夏侯箬如何不知绿意的心思,垂眸与她对视,惋声道:“我也不忍心如此苛责她,只是她比不得你,她心思简单又口无遮拦,我是生怕她因这吃了亏,毕竟这是怡王府。单单说她方才那番话,若教人听了去,免不得又是一番折腾!我不是怕累及自身,而是不想她与你受一丁点儿伤害!”
绿意哪知夏侯箬用心至此,道:“是奴婢误会了!”
“你以为我见王爷与白琓瑗同乘一车心生怨愤,回来拿红襄出气?”夏侯箬垂头故作凄凄道:“原来我在你们眼中竟是这般不讲理!”
绿意一听忙跪地摆手道:“不是的——”
夏侯箬见她这般紧张模样,倒也不再玩笑,作势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膝上的手,笑道:“你若是不嫌地上凉,大可跪上一个时辰!”
绿意攀着夏侯箬的膝头,笑道:“小姐说跪多久就多久。”
夏侯箬笑着将她拉起身,道:“红襄那里你记得要好生宽慰,她气性大,怕是这会儿还在哭!”
绿意哧哧笑着,手不及触碰到夏侯箬膝下绑腿,湿冷一片,绿意往其脚踝处又一探,竟也是湿漉漉的,忙替夏侯箬褪去鞋袜,只见双脚早已泡白,满是褶皱。绿意边替她暖脚边埋怨道:“这鞋袜湿成这样,敢情小姐是在雪地里跑?”
夏侯箬不想提她与景煜见面的事,便任由绿意絮叨了去。
翌日天大亮时夏侯箬才醒,只觉头痛欲裂,连唤了几声也不见绿意与红襄进来,便自顾起了身,倚着塌头回想昨夜里的梦。
她竟然梦见了景翊,他就坐在她的床榻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还唤她飞儿。只是为何下一秒他却控着自己的颈脖,教自己难受得换不过气?他那时说了什么吧,夏侯箬仔细回想也只记起一句“未想竟是我弄错了”,余下便是三哥五哥几个细碎的词。夏侯箬拼来拼去也不知是何意,一想他竟记得飞儿这个名字愈发觉得是梦,她索性便不再想了。只是颈脖处的痛感不免太过真实,她抬手抚了抚。
正这时屋外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传来,夏侯箬只当是红襄,正欲调笑几句,不想进来的却是绿意,只听她慌张道:“小姐救救红襄!”
“她怎么了?”夏侯箬笑意散去,仅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就赤足下了榻,抓着绿意的胳膊绞眉问道。
绿意捂着胸口平整呼吸,哽咽道:“红襄......得罪了白夫人,白夫人说…要......家法处置!”
家法?她的红襄是犯了多大的错轮得上用家法?莫非是红襄出言不逊?夏侯箬脸色一变,愤然甩下手臂,光着脚
就要冲出去,却被绿意死死拉住,由绿意极快地更了衣,又揽上一身狐皮大氅,套了双鹿皮短靴,二人便向正厅疾步而去。
夏侯箬还在廊道上便听见前厅有孩子的哭声,一声一声甚是伤心,心下一凉,只怕这事儿不如绿意说的那般简单,问道:“王爷可在府里?”
“听说早朝还没回来!”绿意摇头道,才到了正厅侧门,忙拉着夏侯箬胳膊指道:“小姐,您瞧!”
夏侯箬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隐约见一人直跪在厅前的雪地上,那定是红襄。夏侯箬向绿意焦急吩咐道:“快去扶她起来!”自己直向正厅去。
厅内,白琓瑗穿着一身银红菱锦短袄坐着,虽坐侧位,却俨然一副女主人姿态,奶娘哄着哭泣不止的徽宁立在她身侧。
白琓瑗早料想夏侯箬会来,只是未想会这般快,交织着丹蔻十指盈盈笑道:“姐姐今儿起得可晚了些!”抬头瞧见夏侯箬模样,掩唇讶异又道:“姐姐怎这般模样,发丝未束,妆容不整?”
夏侯箬不在意地浅笑,开门见山道:“不知我那东院的婢女是哪里得罪了妹妹?”
白琓瑗抚着指甲笑道:“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她若是真得罪了我,我还不与她计较了。只是这伤了我女儿,您说该如何是好?”
夏侯箬向旁处望去,只见徽宁埋在奶娘怀里,哭声不息,暗道,红襄怎这般不当心,面上却笑道:“红襄跟着我多年,虽行事风火,这伤人的事儿怕是做不来的!”
白琓瑗一旁的拂柳不快道:“依你的意思,是我家王妃冤枉了你家丫头不是?方才大伙儿可瞧得真真的,那丫头在府里横冲直撞,撞倒了小郡主!”
“拂柳住口!”白琓瑗娇声喝道,向夏侯箬笑道:“拂柳出言无状,姐姐莫要介怀才是!”
原是这等事,夏侯箬松了一口气,柔声道:“这冬日里穿得暖和绊倒了应是也无大碍,我替红襄丫头向妹妹和小郡主赔个不是!”
白琓瑗媚眼划过一丝不屑,笑着起身道:“妹妹如何担当得起!只是这做奴才的不知规矩,传出去怕是抹了咱家爷的面子!”
夏侯箬笑道:“这规矩也是慢慢学出来的!待她回院后,我好生教导便是!”
“无规矩可不成方圆!”白琓瑗厉声一口回绝,方又巧笑道:“姐姐来府里时间不长,咱府里的规矩怕也只是一知半解,倒不如妹妹替姐姐管教管教奴才!”
夏侯箬见她振振有词,知她今日不会善罢甘休,虚言道:“妹妹有孕在身,如此费神伤了胎气我可不好向爷交待!”
白琓瑗搭着拂柳的手,向正在入厅的红襄扬了扬眉,宽容地向夏侯箬笑道:“既然姐姐这样说,那这费神的差事便交给姐姐来办!”
她这般宽宏大量?夏侯箬纳罕,忽听“啪”的一声,夏侯箬猛然抬眸时,见一个耳刮子稳稳地甩在红襄脸上,力道之大,连扶着她的绿意也踉跄了一步!
“你——”夏侯箬猝不及防,带着怒意凝视着白琓瑗。
夏侯箬,如何,心疼了吗?比起我受的苦,你丫头承的这一巴掌算什么?
白琓瑗收回手,软声道:“妹妹这下算是管教过了,剩下的,由姐姐来!”末了,又试探道:“姐姐该不会护短吧!”
夏侯箬未想过白琓瑗这般奸狡竟置自己于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气恼不已,道:“自是不会!”
白琓瑗抿唇笑着回坐,只等看上一出好戏。
还未等夏侯箬责问自己,红襄惨白着脸推开绿意,跪在夏侯箬面前道:“小姐,是奴婢大意,未瞧见小郡主!奴婢愿受小姐责罚!”
红艳的五指映在红襄圆嫩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