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杏眼水汪汪的,小巧挺翘的鼻子,粉嘟嘟的嘴唇,和记忆中的人渐渐重合,顾潜唐有一瞬间的恍惚,轻轻地唤了一声:“小萝卜?”
“啊,你说什么?”洛嘉怡没听清他的话,眨了眨眼推开他道,“顾先生,我是个记者,采访是我的职责,没有适合不适合那么一说。”
顾潜唐给李路使了个眼色,李路直接把洛嘉怡的相机抓了过来转身就跑,洛嘉怡惊讶之后,狠狠地剜了一眼顾潜唐,大叫着追了上去。
好容易把洛嘉怡弄走,码头上却有来了两辆汽车。
一辆车上下来的是一个洋人和一个华人,顾潜唐认出他们是太古洋行英国负责人威尔逊和他的合伙人买办孙祥林。
顾潜唐此前没有见过孙祥林,但是和威尔逊算是老熟人了。他在牛津读书的第二年加入学校的划船队和剑桥的学生比赛,那时威尔逊是剑桥的队员。那一年是剑桥赢了,顾潜唐还他约过转年再战。
不过威尔逊转年就毕了业,俩人就再也没见过面。直到顾潜唐回天津办了公司,才又和已经成了洋行中国地区负责人的威尔逊又见了面。
另一辆车上下来的则是他在天津商界的“老朋友”,兴庆轮船公司的老板李昭翎。
三人一起来到近前,分别和顾潜唐打了招呼,李昭翎便径直同陈严州交涉起来,因为被撞的货船便是兴庆公司名下的,他赶着过来打捞船只和货物,能补救多少是多少。
陈严州被李昭翎拉开说话,孙祥林也跟着过去,正好把顾潜唐和威尔逊晾在了一边。
威尔逊趁机拉着他打趣:“顾,我早说了你不适合水上运动,你瞧啊,这回损失大了吧?”
顾潜唐白他一眼:“有人赢了就跑路,现在还说起风凉话了。之后三年我们都是赢家,你难道不知道?”
威尔逊哈哈大笑:“那还不是因为少了我这个健将!”
顾潜唐懒得跟他掰扯这些,直接问他干什么来了。
威尔逊撇撇嘴,指了指河上的快要沉了船:“我们的货都在兴庆的船上,当然要过来看看。看这情况,估计是全都完了。”
“你们的货是什么?”顾潜唐问了一句。
“茶叶。”威尔逊耸耸肩,“在日本加工过的茶叶,准备在这里中转一下再经上海出口印度的。这下好了,便宜海河里的黄花鱼了。”
顾潜唐差点被他逗笑:“海河是淡水,里面没有黄花鱼。”
威尔逊撇撇嘴:“Metaphor,OK?”
顾潜唐点点头:“你随意。”
“顾,我说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威尔逊啧啧道,“这船上的茶叶值多少钱你知道吗?你赔得起?还笑!”
顾潜唐摇摇头:“这船出事故又不是我家单方面的责任,再说,我买过保险。”
“真有你的!”威尔逊捶了他一拳,搂着他肩膀亲热地道,“这我就放心了。说起来,哪天一起去打球?要不就明天吧,我约了几个朋友,正好介绍给你认识。好几个是我剑桥的校友,比我大几届,准备来中国做生意的。”
顾潜唐叹了口气:“你是放心了,我这里麻烦还没解决呢。我这些人都受了伤,你现在跟我说明天去打球?”
说话间,李昭翎那边三个人谈的并不太好,陈严州沉着脸甩手走开了。
威尔逊冲孙祥林招手,孙祥林面色不善地走过来道:“青帮的人太不讲理!明明跟咱们没有关系,我说先去把船上的货打捞一下,能挽回多少损失都是好的。你猜他说什么?”
威尔逊眨眨眼:“他不同意吗?”
“何止是不同意!”孙祥林学着陈严州的语气道,“我叫你去捞货,那他们这个要求把人放下来,那个要求把船靠岸。那我青帮还要不要立规矩了?”
威尔逊在天津混迹的时间长,人又精明,自然听出了端倪。他想了想便拉着孙祥林道:“咱们和兴庆有合同,大不了找他们谈赔偿。至于货,不要就不要吧。两条船之间的事和咱们没关系,两家公司怎么处理咱们也不用过问,嗯?”
孙祥林点点头,便又去和李昭翎谈。
顾潜唐听见了孙祥林的抱怨,心道陈严州这是非逼着自己先低头,为此不惜连洋行和兴庆的面子都不给,忽然有点后悔刚才自己太过强硬。也不知道白厅长那边到底去说了没有,按理说现在人也应该到了才对。
果然,他才想到这,栗大洪就的汽车就开进了码头。黑色的福特轿车缓缓势来,后面跟着整整齐齐的两排人,个个穿着青衣小衫黑布鞋,如一条长龙般蜿蜒而来。
码头上的人立刻散开,给他们让出了一片空地。司机打开车门,栗大洪拎着拐杖,叼着烟斗下了车,向前走了几步才站定。
陈严州领着青帮众人向他行礼问安:“见过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