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的生意渐渐步入正轨,顾潜唐也借着养伤在家休息了几日,待走路没什么大碍了,才准备着要去一趟郭家。
上回顾氏两船的机器都泡了水,虽说事后郭永兴找人来看说是妨碍不大,却也有一部分零件因撞船落水打捞不出。
抢救上来的零件也因为箱子被撞坏混到一起,机器厂的工人分不清哪些用在何处,找旅顺那边重新订购又不知应该怎么下订单,一时间也是抓了瞎。
顾潜唐听说了这事,出院后不等痊愈便带伤亲自去看了机器,因他本是学机械的,上手便确定搞定了大半,把需要订购的部分直接跟旅顺厂商联系妥当,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现在他已经痊愈,自然还是该登门一趟,一来把赔偿的事和郭永兴说清楚,二来也去瞧瞧那些机器运转的如何。
只不过他这边还在想备什么礼单,李路却来提醒他明日便是八月初一。
顾潜唐这才猛然记起自己早先和人定了约会,赶忙又叫李路准备了一份礼物,准备明日带着往王家去拜访。
都统衙门的帮办王雨襄早年曾辗转金陵和汉阳的制造局做事,后来到了天津机器局做了管事,再后来得天津海关道盛宣怀赏识,在他手下手下谋事多年。后来盛大人离津去了上海,因着他常年督办洋务,与各国洋人关系都不错,朝廷便叫他去了都统衙门任职,协理天津城厢内外大小事务。挂了个“副都统”的名,却没一点实权,不过是个养老的官职罢了。
顾潜唐因各码头批文的事总是跑都统衙门,直接接手处理的便是王雨襄。
他是季宗霖生前的好友,顾潜唐年幼时曾见过他,这些年王雨襄除开老了一些几乎没什么变化,因此一见面顾潜唐便就认出了他。
可是反观顾潜唐,这些年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从一个小孩子长大成人,外形和气质早已都是天壤之别,而且他成年后容貌多随了自己母亲,王雨襄当然想不到他就是失踪多年的季棠。
不过顾潜唐虽然不准备如实相告,但却念着他与先父曾经的情谊有心结交。那日在茶馆,便是请他吃饭喝茶,言语间提起当年的事,王雨襄唏嘘感慨不已,一时多说了两句,这才有了八月初一的这一场约见。
因为王雨襄那日中午多喝了两杯,在茶馆听说书人在拿季家的事出来说,便和顾潜唐说起当年季宗霖出事前几天和自己见面,说起他正在做的一件大事即将成功还难掩兴奋,谁知没几天就得了他惨死船厂的消息。
“他虽不肯和旁人说清楚,但我却是知道的,自主建造的新式战舰,那可是国之重器啊!对咱们国家而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那天我们都替他高兴……”王雨襄回忆时眼中还闪着苦涩,“本以为不几日就有捷报传来,可谁知竟发生那样的惨事,当真是应了急转直下四个字,我的这个心呐……唉!”
再多的感慨,时隔多年旧事重提,也只唯余一这声叹息了。
“你们?”顾潜唐却是心头一震,“父……不是说你们俩见面吗?难道当时还有别人?他们也知道那位季老板要做的大事即将成了?”
“那日是一次茶会。”王雨襄摇摇头,“当然不只我两个,我记得好像一共是四个人,要么就是三个?”
“到底都有谁?”顾潜唐忍不住追问起来。
王雨襄想了一阵却还是摇头:“老咯,记不清了,等我回家翻照片看看兴许能想起来。不过,顾老板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顾潜唐愣了一下,说出早就编好的说辞:“小时候在英文老师那里和季家的小少爷相识, 只是后来他他不见了,我长大之后才知道他家中竟然出了那样的事。刚才听您提起,我便在想,或许这件事真的另有隐情。说不定……”他向前伏在桌子上,压低了声音向王雨襄说,“能否烦请您回家翻翻照片,然后给我看一看呢?”
王雨襄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随口便约了个八月初一。顾潜唐不愿表现得太过急切,便也没再说什么。后来两人分手,码头上就出了事,他受伤住院忙着处理公司内外大小事务,还真的就一等。
这一天如约而至,顾潜唐一早便坐车赶去王家,然而到了门口才震惊地发现,王家竟然在办丧事,而死的人,正是王雨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