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毓的话如今再也没有人在乎,他唯一的慰藉就是独孤般若诞下了他的皇子,看着这个襁褓中用众人性命换来的孩子,他没有一丝欣喜。立太子诏书下达之后,祭祀成陵之时,宇文护手捧祭品递给他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有了做皇帝的感觉,但是只是一瞬间。从成陵回来之后,他几乎是被宇文护软禁在宫中,他将儿子命名为睿,希望其能拥有更多的智慧,可如今囚徒般的生涯,他不知道要过到何时,他的妻子独孤般若仍在想办法多方奔走,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算计只能是徒劳。
独孤般若无时无刻都守在宇文毓身边,他所吃的膳食她皆用银针试过,亲自试吃,以她对宇文护的了解,如今的情形,既然他不能废帝,那便会弑君。她所做的所有伤害他的事,都被她推到了宇文毓身上,他不会杀了她,可是宇文毓,他绝对不可能放过。
虽然宇文毓已登基数年,可除了朝会,宇文护很少前去拜见,可今日不同往日,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是去和他道别的。
“请大冢宰去剑履。”內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每次听到这句话,宇文护心中都非常不悦,不同往日,他并未将佩戴的乌金长剑递给內侍,而是将其一扔,长剑落下溅起一片水花,由内侍脱去鞋履,在殿门口趋行几步,他停下了。宇文毓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仿佛看到宇文护趋行至殿内向他行礼,然而与往常的一样,宇文护没有再往前,而是等待着后面大门关上,大步流星地走向他。
“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宇文护带着嘲讽口气缓慢地说着这十二个字,这是权臣的标配,可他没有要。“除了耍耍你那一文钱不值的皇帝威风,你还会什么?”
“朕如今还是皇帝!”宇文毓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王莽第二曹操再生的大奸臣,囚禁天子,折辱皇后,残害皇嗣,专权跋扈,朕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真不错的豪言壮语,”宇文护看着御座上手握剑柄的宇文毓,带着嘲讽的语气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设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宇文护面色严肃缓慢地开口,正是魏武帝曹操的《让县自鸣本志令》。
宇文毓的面上再也挂不住了,这话一语双关,没有曹操这个大奸臣汉室早就亡了,这是在提醒他,没有他宇文护这个大奸臣,他根本坐不稳皇位,大周早就分崩离析,亡国灭族了。可要他承认这点是万万不可能的,就如同在他心中他的皇位是依照宗法承继于先帝宇文泰,纵然父亲并无遗诏,他也应该握权掌兵。
宇文护似是好心提醒道:“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立的,就如同元钦是叔父立的一般。他要杀叔父,最后什么下场,你难道不知晓吗?”
“你想干什么?”宇文毓色厉内荏。
“就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宝贝儿子马上就要成为天子了,难道不值得庆贺吗?”
“你,你,你……”恐惧害怕再次爬满了他的全身,腹中传来阵阵绞痛,纵然知道会有这一天,这一天到来之时,他无法安静地接受。他看着宇文护在阶下负手而立,纵然除却剑履,纵然只在阶下,他依然感受到他强烈的压迫感,他的确比他更像天子。
“替我上去告诉叔父,让他放心,江山我会守好的,他的志向我会替他完成,天下一统,三分归晋。”那个晋字他特意强调,如同宣誓主权一般,将他的野心宣之于口。
宇文毓颓然地坐在龙椅上,不发一言,腹中的绞痛感越来越强,他知道他中了毒,就在今天,他的皇后,不可能永远守着他,总会有失手了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