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感觉很不对劲。
刚才兴冲冲地听着老婆婆讲述那段奇遇,心中总有些好奇之意,便一股脑儿地顺着思绪听下去。
要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还好,可是不知为什么,听到那个鲤鱼精的故事的时候,宋瑶的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心里上上下下翻滚折腾,五脏六腑似乎都要被挪动了位置。
从未有过的伤情如洪水猛兽般要将她吞没。
此时,宋瑶原本挂着的灵佩的地方,传来一阵痒意,密密麻麻的爬动感就像是千百只蚂蚁在脖子上爬。她实在痒得受不了了,不拘小节地伸手抓挠,等到她嗅到了一丝血腥气的时候她才惊呼把自己皮肤给抓破了。
抓破流血的那一刻,脑子似乎有人在尖锐鸣叫,有一股嘶哑的响声在叫唤,在共鸣——
脖子处流血的地方,血液像一条月老的红绳,从破裂处延伸一道血色的长线,指引到远处的楼阁。
宋瑶看到了这条线,大惊失色。
修灵的弟子入门的时候,师长会根据其资质特点,选择一块玉石打造成灵佩。灵佩认主后,随着灵力的储备上升,会和主人心思相通。如果途中主人情绪大起大落,影响灵力的波动,灵佩更会发烫警示,给主人的皮肤造成灼烫感或是瘙痒之意,引起主人重视,以便调整好情绪,防止暴走。
“......这种密密麻麻的瘙痒感......这怎么可能呢?!”
过了一会,宋瑶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刚入境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任何一件灵器啊......”
脑子里的叫嚣声更加刺耳了,灼痛脑内的每一根神经。宋瑶两眼昏沉,抓破的伤口范围在缓缓像四周完好的肌肤扩张,鲜血直流。
在宋瑶想出神的时候,老婆婆早已不知道讲了多少个故事了。似乎是讲累了,老婆婆安详地闭着眼睛,满是皱纹的手无力地垂在竹藤椅把手上,手里紧握的骨扇掉到了地上,落了灰。
宋瑶的头快要爆炸了,共鸣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波又一波,像洪水一般侵入识海。她感觉再不做出行动,她就要自爆当场。
宋瑶快速地捡起骨扇,塞进老婆婆的手里,两手相碰的瞬间,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皱眉。
没多想,她忍着眩晕,提了一口气,立刻朝着指引的方向跑去。随着距离接近,不适感渐渐如同落潮,偃旗息鼓。
血色线络明晃晃,照的偏僻的阁楼有些瘆人。
阁楼入口枯枝败叶,杂草丛生,没有门,宋瑶一摸曾经有过门框的地方,隐隐摸到了铜臭,像是已经有了不少年岁,很久没有打理过。本就是夜晚,夜空中勉强看得清几颗星,忽闪忽闪跳动着,两丝光线若隐若现,血线拉着宋瑶的脖子往里面靠近。
微弱的光的映衬下,宋瑶仅仅能观察到这个建筑约莫是上下两层,柱子大约是朱红色。她往里看的时候,依然是漆黑一片,像是一袭幽深的潭,直直把人往里面吸。
一脚刚踏进去,灰尘一股一股迎面扑来,遮了眼埋了鼻,让宋瑶险些辨不清方向。
好不容易适应了这阁楼里呛人的粉尘,昏暗压抑的环境仍然使宋瑶汗毛倒立,直打摆子。血色牵引更加密集了,血红色的一箍紧紧牵着宋瑶的皮肤,像是要把人直接拉到什么地方去。
宋瑶的脑子里共鸣更加强烈,嗡嗡直叫。裙摆上的流苏无风自动,沙沙作响。阁楼里环绕的丝丝的灵气与自己身上的完全一样。
她知道,自己的灵器,也许就在这间诡异的屋子里。
果不其然,再往里走的时候,血线突然断裂,断裂的一端还“啪”地一声打在宋瑶的脖子上的
伤口处,就像是一条真实的绳子。
阁楼不大,到处都是灰尘,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是不是所有角落都有很多又大又密集的蜘蛛网,老鼠或是其他什么不明生物在脚底直窜,甚至碰到了宋瑶长长的襦绣裙摆,似乎它们久违的宁静被人打破了,气急败坏地逃跑。
不大的阁楼,并无其他什么东西,厚厚的灰尘掩盖下,隐隐有一张床,床上被褥又薄又破,靠近的瞬间,酸臭味一股脑儿直往宋瑶的鼻腔钻,直奔脑门。双重刺激下,引得她血液逆流,自控力稍有不顺,几乎一口把昨夜的晚饭吐在这个馊床上!!
她使劲把往上直冒的酸意压制住,因为在这张烂床上,它分明确切地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灵气环绕,周身浮起一圈圈熟悉的灵文。定睛一看,床上有什么发光的东西亮闪闪,就像是韵律的呼吸,忽闪忽闪,一次又一次,照亮宋瑶微微惊愕的嘴角。
宋瑶伸手去摸,意料之中的灰尘感没有出现,反而它的表面很光,像婴儿的皮肤,又嫩又滑。她的手指顺着灵佩的纹路游走,灵佩的中央刻着的蝴蝶展翅欲飞,镂空的外围,是四条游动的灵鱼,甚至能摸到它们身上每一块鳞片,花纹精致,栩栩如生,每一条线路都清晰明了。
“这是.......我的灵鱼幽蝶佩!”
宋瑶吃惊不已,顺着纹路来回摸了摸,不可思议地说:“不对!不对!!这块灵佩有问题!”
玉质来源相同,纹路完全一样,但仔细一探,却有些陌生的意味。
这不是她的那块灵佩。
宋瑶拿起灵佩,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尝试运转着自己的灵力。灵气溢出的那一瞬间,灵文顺着指尖流入了灵佩,灵佩光芒一现,原本静止的图案,现在微微运动着。四条灵鱼的位置交错开,蝴蝶的翅膀一下又一下振动,每一次震动间,翅膀都会换一种纹路,流光满溢。
“这灵佩能自动认我为主!......还是说,认的主是宋璟”
宋璟是宋瑶的双胞姐姐。
因为同卵双胞,长相相似,所以气息相近,灵器有时也难以分辨。
唯二不同的是,宋瑶比宋璟灵力高得多,可是她却比胞姐多了点东西。
那种刻在骨子里,融在血液里,洗不掉也不讨喜的令人厌恶的东西。
宋瑶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欲离开。然而走了没几步,脑子中又传来一阵警铃,甚至比刚才的痛觉更甚,一下一下,席卷着脑中的每一根神经,源源不断传导进大脑皮层,不留一丝空隙。
宋瑶疼的直咧嘴,不由得停下来喘气。她疑惑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灵佩,顿了会,转而像想到了什么。靠近馊床,一只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在上方虚空一抓,手上赫然出现了另一件灵器!
汉白玉做成的笛子通体洁白光润,约莫半指宽,长如竹节,笛尾坠着一小束淡蓝色的流苏。十个音孔大小整齐,边缘没有一丝毛躁感,洞孔深浅得当,触碰之中,手心处透着一股玉石的凉意。
“竟然是......乱魂笛?!”
乱魂笛又叫月华笛,顾名思义,只能在夜晚有月亮的时候利用月光,才能将灵力牵引出来发挥效用。因它本身有诸多限制,许多低级修士一般不把它挂在身上,平常时候和普通笛子无异。可要是灵力稳健之人,吹起笛子,则会让人心情烦躁,血液倒流,满眼眩晕,甚至让其灵力乱窜而失去控制,在精神薄弱的那一刻,趁虚而入,扰乱灵魂气息,从而达到把控的目的。
这种笛子,宋瑶修行十三年途中,从未使用过。不仅因为它的破坏力极强,如果意志不坚定的人吹奏,会一定程度损伤主人的精神力,稍有不顺,就
会受到反噬。在那些世家中,更是明令禁止修习此笛,被视作“禁术”之一,如若发现有门中弟子私下修习,情急严重者,则会打断手脚,毫不留情逐出师门。
可就是这么一个烫手山芋,在宋瑶流亡在外时,却偶然瞧见“自家”弟子偷了一大堆卖给低阶修士。她觉得好奇,就掏腰包顺手买了一根。当时只觉得它漂亮,就挂在腰间,姑且当作一支普通的笛子吹着玩。而不巧的是,有几次被所谓大家名派的弟子撞见,瞥见那只流转月华的玉笛的时候,无意外地被嘲弄一番。
早些年的时候。
“咦?师兄,你看那个女修,腰间挂着‘妖笛’呢!”
“哎哟我的妈!这傻逼一看就是流浪在外没什么修为的的散修啊!!”
“废物就是废物嘛!还学什么正规门派修行呢?!”
“呵!难不成还想入门派?!也不撒撒尿照一照自己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哈哈哈!”
......
周围都是穿着紫金流纹袍的弟子,大多都是跟着那个找事模样的人随机应和嘲讽,他们的腰间都挂着铜色熏球,微风习习,暗香浮动。
宋瑶两眼一眯,清清楚楚看见那一抹六个菱形转成的花瓣状图案,镌刻在每个弟子的胸前。
那是陵川宋氏的家徽。
宋瑶瞥了一眼,嘴角漾起一抹冷笑。她索性不再看,没说一句话,转身便走。后面一群“名门正派”的弟子在身后哄然大笑。
旁边摊点的小贩看见那群趾高气扬的弟子走远了,过来安慰道:“那些世家子弟太过张狂!小姑娘,你别太伤心了啊,那些坏人没有口德,迟早要遭报应的!”
宋瑶看着小贩关怀的目光,顿了顿,扬起一个笑脸,对着他道:“谢谢你,不过他们说的是实话呀,我的确是浪迹市井的散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