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阴历七月,无论是海外留学的还是在一线城市当官经商的,亦或者是在外拼搏的无名小卒,无论身份尊卑,男女长幼,都要回乡祭祖。仿佛已成约定俗称,又天经地义的一件事,谁也不曾有过异议。
胥酉安送走最后一位有自杀倾向的心理抑郁病人,收到了他赵三婶的催魂夺命铃声。
“你个小兔崽子,长能耐了是不是,翅膀硬了,都敢忘了祖坟姓什么了?赶紧给我麻溜地滚回来!”
他一句话还没说对方已啪嗒一声挂了电话。胥酉安有时会愤愤不平的想,自己这个大活人的安危冷暖,远不及死人祭奠回忆的重要。
他连夜开车赶回去,恰逢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是大雾锁山,树影婆娑,鬼影重重,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在零点之前给完成烧纸的任务。
胥酉安一步一滑的找到了那几座荒草丛生的坟头,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哆哆嗦嗦地掏出打火机,挨坟挨墓的撒了冥币,在这湿漉漉的天气点了好几次才点着了。
一道黄纸通地府,两滴生泪入黄泉,三柱香火照冥途。
胥酉安面无表情地拿着木棍拨着火堆,漆黑的眸子里是噼里啪啦的熊熊燃烧的火光,炙热的温度灼的他眼睛生疼,呛人的烟灰逼的他不停流泪。
“妈。”
胥酉安张口喊了一声,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堵的难受。他拨弄了一下火堆,又添了一把纸钱,有种自欺欺人的意味。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有些人死了就是死了,气绝灯灭,烟消雾散。早已前尘尽忘,转世轮回。
死人是不会觉得痛苦的,痛苦的往往是剩下来活着的人。
十几年了,胥酉安还没死心,妄图再见她一面。儿时的执念大抵是最深的,根植骨髓,并在血液的滋养下越发膨胀起来。
火堆熄灭,风一吹地上的灰烬,像是吹散了的骨灰,纷纷扬扬,飘的到处都是,被雨打湿与泥土黏在一起,狼狈不堪。
直到这个时候,胥酉安才真的明白终结的真正意义。
死亡是一个终结,终结是另一个开始,但是下一个开始与你毫不相干,你只能冷眼旁观,这便是个人意义上的死亡。
胥酉安在雨里傻傻地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准备开车回去时,见到了雨幕下笔直地站在坟头前的一个黑影。
他像是一团从粘稠的墨水里打捞出来的,周身翻滚着浓黑的雾气,在忽明忽暗的闪电中,胥酉安看到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冷冽,清绝,忧郁,阴鸷。
他像是坟墓里爬出来的死尸,又像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可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坟头的那堆火。
胥酉安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那是个无名无姓也无人祭拜的孤坟,只是夜黑雾大,他没看清就顺手插了一柱香。
只是没想到,这一上错坟,竟没想到招惹上了一只百年厉鬼。更没想到的是,他能心平气和地坐在这里,和这个男鬼谈婚论嫁。
是的,谈婚论嫁,为了活命。
“生于丙子年,鬼月酉时三刻,命将绝于戊戌年大寒日。死期将至,好自为之。”
这是魏衍跟了他两天后,说的第一句话。
胥酉安对此深信不疑,早在他出生时便有人为他测过命数,说他只有及冠之福却难活过而立之年。
更重要的是,阴瞳之力,在蠢蠢欲动。
“天将破晓。”
魏衍突然出声,起身拂了一下衣摆。
“你要走了吗?”
胥酉安昏昏沉沉的,像是欣欣然刚醒的样子,又像是一宿没睡,他竟有着分不清梦和醒的边界了。
“什么时候再来?”他见对方不吭声,又追问了一句。
“七日后,结亲之时。”
那团雾气逐渐散去,窗外系着的风铃发出一阵叮叮铃铃的响声,村子后山传来幽怨而凄冷的猫头鹰的哭啼,辽远空灵……
唯有屋里床上的人梦中小声呓语,不知在说着什么……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