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鼻被腥臭的水封住了，那黑色的水里像是有无数的厉鬼凶灵一样，争先恐后地撕扯着他的脚，拼命往下拉。

那男孩在岸边蹲下来，咯咯的笑，灰蒙蒙的脸上像被人用毛笔画上去的五官一样，只不过显然画技不精，眼睛大如牛眼，嘴唇殷红如血，明明是苍白如纸的脸却偏偏画了两坨腮红，他直勾勾的盯着，阴鸷而狠毒。

“换生……好冷……替死……偿……命，解脱……”

他的声音像是年久失修坏掉的机器，在故障时摩擦发出的。尖锐刺耳，却含糊不清。

胥酉安逐渐筋疲力竭，在又一次沉在水里后，他看到了那些让他为之多年噩梦的东西。

水底到处是被泡的发白发胀的死尸，死不瞑目的眼圆睁着，腐烂的头发和海草一样在飘摇挥舞，缠上了他的小腿。

惊恐至极的他以超乎寻常的力量扯开了那些东西，再次奋力地浮出水面。

这一次那团模糊的影子没有推他，而是冷眼旁观，他脸上换成了无辜而天真的表情，可怜而委屈巴巴的望着他。眼神真挚而充满了希冀。

“……求你，好不好……睡吧……他们说死了就不难过了……你别怕……”

那影子不知是安慰他，还是要说服自己，径自笑了笑，但笑着笑着竟开始号啕大哭，悲痛而撕心裂肺。

毫无防备的伤害，与不带恶意的行凶，如光影并存。

胥酉安漆黑的眸子也呆滞无神，在意识模糊之前，在缓缓闭上之前，他张了张嘴，彻底沉了下去……

窒息的痛苦，死亡的恐怖，和对黑暗的阴冷，再次压倒了他，只是这次已经坦然了很多。

无数的水尸开始活动，如同闻到腥味的苍蝇围了过来。最近的那个女尸，已经伸出了手臂抓住了他的小腿，刺骨的冷让他肌肉麻痹，失去了被抓烂的疼痛感，只是那殷红的血液散开后，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死尸更加行动迅捷了……

就这么死了吗，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死了之后该去往何方呢……

胥酉安感觉沉重而困倦，就在他眼前的光亮逐渐消失，只剩一线天的亮光时，一道遥远空灵而飘渺不定的声音破空而来。

——你要相信，在这世界上，存在着没有理由的爱意，如同存在着没有恶意的坏人一样。

——能伤害你的，往往不是隐藏在黑暗里的罪念，而是暴露在阳光下赤裸裸的善意。

空旷的房间，窗帘无风自动，床头柜那盏光线微弱台灯忽明忽暗地闪了几下，接着陷入了绝对的黑暗。

丝丝缕缕的，浓稠的灰白色雾气在卧室弥漫开来，若隐若现间一团黑影慢慢凝聚出人形，室内温度一瞬间降了下来。

一袭儒雅长衫的男人看着床上不停挣扎的胥酉安，微微蹙眉，他俯**伸出修长而冰凉手指，贴上了他满是冷汗的额头。

他指尖碰触的眉心，一股黑气慢慢被抽离，一缕缕地，眨眼之间碎如烟尘，消失不见。

胥酉安如溺水得救的人一样，轻吐了一口气，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隐隐约约的看见床边坐着的黑影，但并不清醒，很快又合上了眸子。

“魏……衍……”

他轻轻呢喃了一声，睡梦里还皱着的眉终于舒展开了，他翻了个身，砸巴了两声嘴继续睡。

床边的人影手上的动作一滞，接着为他掖了掖被角，若有若无地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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