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弋没说话,王安语也不催他,又把口罩戴好了,但是能看得出来,他还在笑,眉眼都弯弯的。
“这样就行。”愣了片刻过后,林弋说。
王安语似是拿他无奈般地摇了摇头:“满意啦?那走吧。”
林弋很难去忽视自己心中猛然涨起的那股酸涩,王安语这个样子,显然是不信这个吃飞机能许愿的。但是他却照做了,像在哄小孩儿。
而这么想的自己,也确实像个小孩儿。
……简直成了他的大侄子。
“啊啊啊啊!”林弋把自己的头发抓成了鸡窝,“烦!”
“你烦什么?”王安语看着他莫名其妙,问道。
“没啥。”林弋说。
“毛病啊?”王安语说。
“嗯,我觉得也是。”林弋同意。
王安语乐了一会儿,声音隔着一层口罩显得有些闷:“……哎林弋,我发现你这人吧,虽然长得好,但是脑子时不时就犯抽。你自己发现了没?”
林弋的脑子在王安语说的“长得好”这三个字上流连了几秒,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回答,颇有些突兀:“你才犯抽。”
“好好好。”王安语难得没怼他,“我犯抽,行了吧。”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
“王安语,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林弋突然问,“特别强烈的那种。”
王安语闻言真的认真想了一下。
“有,”他说,“但都是实现不了的那种。”
“比如?”
“……想得开。”王安语没头没脑的说。
林弋扭头去看,却发现他的表情已经被口罩遮住了,又隔着一层镜片,从眼神什么也无法判断。
他也没得到更多的时间去和王安语讨论这个关于愿望的问题,他们才刚走到车站,王安语要搭的那趟车就进了站。
“怎么没看见徐一?”林弋下意识地没话找话了一波,看着公车问。
“啊?”王安语大概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了,“我和我姐要说点事儿,他就先走了……我走了啊。”
林弋哦了一声,看着王安语上了车。
像上次王安语看着他走一样,也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这趟车淹入车流走远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还提着早上王安语给他的纸袋。
王安语也发现了,这次他和林弋的角色掉了个个儿。上次是他站在车站,看着林弋坐的车开远,这次则反了过来。王安语靠窗坐着,稍稍偏了偏头,就能看见林弋。林弋站着没动,一大群人都往车来的方向看,一水的后脑勺,只有他一个,脸朝这边,独树一帜,一直望着车走。
他不知道为什么笑了笑,把口罩又往上提了一下,呼出的气在眼镜上凝了雾,王安语便索性把眼镜摘了,塞回了书包里。
感觉脑子有点儿乱。
——王安语,你有没有什么愿望?特别强烈的那种。
也许曾经有过,比如说爸爸妈妈不要再吵架。
比如说爸爸不再晚回家。
比如说妈妈可以不哭。
都是他十四岁之前许过的愿。
但他再仔细想想,这些愿望好像也已经离他很远了。
久到他如果不去刻意回忆,几乎都忘了他曾经也这么期望过。
除了刚刚和林弋关于吃飞机许愿的这一段插曲,他和王钦心的对话也还在脑海里回响着。
这天王钦心仗着和她弟的心电感应,没等王安语说他
们谈谈,一放学就把王安语堵在了校门口。
徐一本来是跟王安语一块儿出来的,看见王钦心脸色不对,也知道他们大概要说事儿,和他打了个手势就先走了。
“出什么事儿了?”王钦心抓着王安语的手臂,面色不善,“我昨天越想越不踏实,果然没错,小武还说我可能想多了。”
“没怎么,就是我打算搬出来住。”他和王钦心站在校门口,王安语被她的指甲抓的有点儿疼,但也没动,单刀直入地说。
王钦心却问:“脸怎么弄的?”
“……烟灰缸。”王安语扯了扯嘴角,生扯出一个笑来,“当时都给我砸懵了。”
王钦心闻言一下子就炸了:“疯了吗这是!”
“已经没事儿了。”王安语说,“心姐,我是想麻烦你,帮我看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可以租,合租的也行。”
“租?你直接住我这里就行了啊!”王钦心说。
“不合适,”王安语摇了摇头,“小武哥怎么想?我爸……王城和我妈要是知道了,又该找你折腾了。”
王钦心一时没说话。
王城确实折腾过她,指责她带着王安语不学好,闹得王钦心的爸妈都好些天不得安宁。
“你想什么时候搬?”王钦心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这两天和小武扫听扫听。”
“过完生日吧,”王安语说,“等我十八了。”
王钦心听罢使劲儿胡噜了两下王安语的头发,动作中满是心疼之意。
“真是气死我了……”她说,“疼不疼?”
王安语没躲开,任由王钦心把他的头发揉了一团乱,他皱皱鼻子,强压了突然泛起来的委屈,“……疼啊。”他没看王钦心,低声道,“姐,真挺疼的。”
“嗯,姐知道。”王钦心的手在他头顶按了按,又温言道,“……快点儿长大吧,安语。”
……长大了就好了。
再之后没过多久,林弋就出现了。
王安语没多想,就叫住了他。也许是因为他和王钦心之间的对话太过现实沉重,他下意识地急于想要打破这个氛围,而林弋的出现很好的又平衡了这一点。
——说到林弋。
王安语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了窗外。
鉴于昨天发生的事情,就算他不怕王城今天还跟他没完没了地找茬,王安语进家门的时候忍不住也犹豫了一会儿,先趴在门上听了听。
没有声音。
然后他才把钥匙捅进门洞,大概花了半秒钟,拧了一下。
拧了一下,他发现门没开,于是又拧了一圈。
家里没人。
王安语进去之后,入眼的第一幕是一地的玻璃碎片。
这又不像在游戏里,把鼠标指针放上去就能显出一段说明,或者是走两步就能触发一个NPC出来给他讲讲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安语更多的是见怪不怪,低头看了几秒,进厨房拿了扫把簸箕和一个塑料袋,把玻璃碴敛了敛都收了。然后他又翻出一张纸,拿加粗的黑笔写上了“有玻璃”,才下楼把塑料袋放在了回收站的垃圾箱旁。
再回来,他又在其他地方转了一圈,包括他不怎么进去的主卧,确定没有别的狼藉了,换衣服回了自己房间。
他在桌前的转椅上坐了下来,很安静,很难得。王安语把口罩摘了,朝后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脸上的伤如果不碰,已经不会觉得疼了。
他一向自信自己的身体自愈能力,初中的时候因为打架他没少受伤,胳膊腿上大大小小的口子
都有,让人一脚踹在身上,和这次差不多的淤青也有。
但是基本都是疼一晚上醒来就好了,然后就不去管了,由着它们自己慢慢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