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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1)(1/2)

拓跋嗣最终还是决定了御驾亲征,果然如崔浩而言,拓跋嗣并未采纳他的策略,反而是聚拢所有兵力意图强攻滑台,却是久攻不下。拓跋嗣却好像与刘宋杠上了,会想起崔浩之前献出的策略,与随军的博士祭酒崔浩缓和了关系,竟在边境做好了安营扎寨的准备。

皇帝离京时正是隆冬时节,一眨眼便到了春暖花开的三月,西宫离太极殿最近的玉华宫中两棵参天木兰都开了花。玉色的木兰花一簇簇探出了红墙,墙外的小道上是三三两两静默缓行的宫人,远远瞧着倒有一种肃穆极致的美丽。

拓跋焘坐在太极殿门口最高一级的台阶上,远观着那一朵朵玲珑的木兰花,心里想着,倒真是极好看的,难怪她会喜欢。

跟在贺兰蒙田身后的暗渊隔着老远就看到了怡然自得的拓跋焘,自那日雪夜一别后,暗渊忙着联络暗渊门的人一路暗中护卫拓跋嗣和崔浩南下。拓跋焘一面忙着处理朝政,一面又调遣心腹,时刻关注御驾亲征的拓跋嗣情况。两人没见面也没通信,今日算是那一别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拓跋焘看着一身黑衣的俊逸少年一步步拾级而上,从发髻间莹莹的玉簪到迎风飘飘的衣袍,他身上的每一处都被拓跋焘看在眼里。最终,目光停留在那张好似封着千年冰雪的脸上,精致的眉眼,迎着春光,一点点离自己越来越近。

“殿下怎么坐在这里?”贺兰蒙田上前想要拉他,“刚下了两场雨,这地上湿气重。”

暗渊站在三级台阶之下,微微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拓跋焘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对贺兰蒙田道:“你去东宫将新得的那一盒南海珍珠送去杜衡宫给雅儿。”贺兰蒙田无法,只好行了礼退下了。

暗渊见贺兰蒙田走远了,才问道:“殿下今日找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拓跋焘不急着回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暗渊坐过去。暗渊又往上走了两步,一撩衣摆,在他旁边坐下。拓跋焘指了指玉华宫的方向,“没骗你吧!那里,我确实已让人种了你喜欢的木兰花。”

暗渊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自然是看到了那两树扎眼的木兰花,蓝天白云,玉树宫墙,确是一副美景。只是,太过肃穆压抑了,总不如山野荒村的木兰来得潇洒恣意。

正好有两队宫女在宫墙外面对面走过,隔得远只能看到两队人还未完全错开,却都停了下来。两边为首的侍女本已经擦肩而过,此刻却都折了回来,面对面站着成对峙之势。隔得远,瞧不真切,更听不到声音,看情形似乎是争吵了起来。没过多久,为首的两名宫女竟然推搡着打起来,宫人们围了一圈,不知在看热闹还是在劝架。

暗渊神色未变,仿佛看着一场戏,拓跋焘却蹙了眉,随便招了个伺候在太极殿门前的小黄门,“去问问,那边出了何事,宫人私自斗狠,成何体统?”

小黄门忙领命去了,暗渊问道:“宫人打架算是后宫的事吧!殿下方便插手吗?”

虽然拓跋焘现在监着国,但那也是代理前朝政务,拓跋嗣的后宫还真的不太能插手。他虽未成年,但已经被封为太子,搬到了东宫。拓跋嗣的后宫,位份最高的也不过到贵嫔,没有立皇后,拓跋嗣的生母已故去,更没有皇太后,因此拓跋嗣若不在皇子公主们也不必晨昏定省。若杜贵嫔还在,他自然是要每日去西宫给杜贵嫔请安的,如今拓跋嗣和杜贵嫔都不在,后宫年轻妃子不少,按理他该避嫌才是。

拓跋焘本也不爱管后宫的事,但他本想给暗渊炫耀下玉华宫的一派美景,却被突如其来的宫人打闹扰了兴致,岂不是被打了脸?他心里不快,又因为那次情真意切的一番剖白被断然拒绝,今日两人气氛本就有些尴尬了,所以他的语气也比较生硬,“在

我眼皮子底下折腾,我还问不得了?父皇不在,我更该看顾着些西宫,免得西宫的母妃们父皇不在受了委屈。”

暗渊闻言,知他心里有数,便不再说话了。拓跋焘站起来,拍了拍身后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往太极殿的东堂去,暗渊也起身跟上。没过多久,那被拓跋焘派遣去的小黄门便领着那两个打架的宫人来了。

两个宫女都是发丝凌乱,衣服也是灰扑扑邹巴巴的,脸上各自都有伤痕。她二人原都是从五品女飨,在一处当差,情同姐妹。后来一个被拨去行止宫当差,一个被拨去姚贵嫔处当差,两人不知为何生了嫌隙,如今已是势同水火。每每遇见,轻则争吵一番,重则大打出手,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但今日时运不济,被拓跋焘给撞了个正着。

拓跋焘坐在御座上,面容沉郁,两个宫女吓得腿都软了,白着脸跪在地上。姚贵嫔前两年就薨了,如今那宫室虽还留着,但无主的宫殿,当差的宫人们也自觉低人一等。因此那小宫女一来就扑跪在地,瑟瑟发抖,却不敢多言。行止宫的那名宫女胆子稍大一些,软着嗓子哭求道:“殿下恕罪,奴婢本是奉了我家夫人的命令到玉华宫折几枝木兰花插瓶的。我先前与她有些龃龉,她方才碰掉了我辛苦折的木兰花,奴婢一时气愤,才……”

拓跋焘蹙眉打断她,“折了玉华宫的木兰花?”

那小宫女闻言一怔,低低道了声“是”,一旁的小黄门忙不迭将捡来的几枝被摧残得快秃了的木兰花到拓跋焘案前。

拓跋焘捻了捻木兰花的花瓣,那花瓣上还留着被揉搓的发黑的痕迹,唇边微微扯出一个冷笑,“将此女拖下去,杖毙。”

此话是对那小黄门说的,小黄门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小宫女也被吓得呆了片刻,原以为今日少不得要受罚,没成想因为跟宫女打个架就会送命,随即大哭起来,“殿下恕罪……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拓跋焘声音冷冽,对一旁愣着的小黄门道:“还愣着干什么?此处是容得她如此喧哗的地方吗?杨公公不在,你们就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了?”

小黄门被吓得不轻,连忙去拉哭闹起来的小宫女,小宫女一边被他拉着往外拖,一边挣扎着做最后的抵抗,“殿下您不能处置我,我是行止宫的,我家主子是慕容夫人……您不能……”

拓跋焘闻言神色一凝,朗声对外道:“来人,将她拖出去,就在殿外打。”外面立刻进来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內侍,直接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拖出去。东堂又安静了下来,跪在地上发抖的另一名侍女连抽泣都不敢了。拓跋焘轻声嗤笑,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玉指环,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行止宫的,我就处置不得了吗?”

静默半晌,拓跋焘才看向那跪地不起的另一名小宫女,声音也恢复了平静,“你是西平宫的?”

西平宫原叫未央宫,正是姚贵嫔的宫殿。两年前,姚贵嫔溘然长逝,帝追恨不已,赠皇后玺绶并加谥,把未央宫也更名为“西平宫”。因为,姚贵嫔未嫁来大魏时,在秦国的封号便是西平公主。这一番作为,一是因为姚贵嫔以公主之尊驾给拓跋嗣却因铸金人未成,而未能封后,拓跋嗣心有愧疚;二是因为,姚贵嫔确实是个温柔淑慎的女子,在后宫一直恪守本分,年纪轻轻却因疾而故,拓跋嗣十分感念;其三,自然是因为魏国如今有许多秦国旧部追随效忠,如今姚贵嫔既然仙逝,那给个最后的体面,也是安抚这些旧部的心。

小宫女战战兢兢道:“是,奴婢是昭哀皇后的……”她说了一半,殿外被打的小宫女凄厉的叫声就传了进来。殿内的小宫女吓得一抖,想起刚刚那小宫女提了慕容夫人拓跋焘反而更生气,她不敢提起姚贵嫔了,连忙改口道,“奴婢是西平宫的一名女史。

拓跋焘倒没有很生气,反而心平气和问道:“姚贵嫔……昭哀皇后去后,西平宫的差事怕是不好当吧?”

小宫女闻言眼圈瞬间红了,姚贵嫔虽性子疏冷,但却从来不苛责下人,且很护短,别的宫的宫人们自然不敢得罪她们。如今,西平宫是个无主的宫殿,里面的宫人们随时可被其他宫人差遣责骂,日子自然不好过。小宫女不敢多言,只道:“奴婢们不常出来,倒也还好。”

拓跋焘也不再追问,挥了挥手,随意道:“你去吧!”

小宫女方才看了行止宫的宫女被判了个杖毙,正担心下一个被处置的就是自己,没曾想拓跋焘雷声大雨点小,就这么让她出去了。直到出了东堂,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走到殿外,春日的凉风灌着一股子血腥气传来,她陡然清醒,抬头去看太极殿外的广场上被按在长板凳上的人。两个內侍压着那小宫女,一个侍卫举着木棍一下下往那小宫女身上抡。那小宫女方才还叫声凄厉,此刻却已经嚎不出几声了,张着嘴,一口一口往外吐着血。看着这幅场景,西平宫的小宫女吓得不轻,又不由自主想到两人昔日的情分,不由得迎风留下泪来。

暗渊站在一旁,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直到东堂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拓跋焘朝他看过来,他才慢慢道:“殿下可是感念姚贵嫔当日的……”当日,杜贵嫔薨,阂宫上下只有姚贵嫔不曾去杜贵嫔的灵堂生事,后来还带着南安公主来替他们出头,让他们不至于被宫妃们看清了去。

拓跋焘微微颔首,叹息道:“我与姚贵嫔接触的不多,但能看出来,她是个极清高的女子。与这宫廷,当真是格格不入。”所以,她也早早地走了。

暗渊想起一事,道:“前几日暗渊门探听了个小消息,不知殿下有没有兴趣听?”

拓跋焘“哦”了一声,似乎来了兴致,一手撑头,看着暗渊道:“有兴趣,你且说来。”

暗渊看他这样,唇角略微勾了勾,“邺城阳平王府上近日来了一名贵客,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似乎与阳平王妃是姊妹,有六七分相似。”阳平王妃正是当日的南安长公主,姚贵嫔的亲姑姑。

拓跋焘一怔,随即笑出声,“暗渊门的势力还真是无处不在,舅舅府上,你也安了人?”

暗渊不置可否,那些人倒也不是他安的,他不过现成收收情报罢了。“既然暗渊门能察觉到,恐怕也会有其他人能察觉到,殿下既然承了姚贵嫔的情,可要暗渊门把事情做干脆点,抹了那些痕迹?”

拓跋焘想了片刻,道:“那就劳烦你了,此事若是被有心人挑起来,舅舅和舅母恐怕也有麻烦。另外……”拓跋焘从案上翻出一份文书,“虎牢关久攻不下,父皇震怒似乎要亲自去,不日将到成皋城。我得到消息,守虎牢关的是毛德祖,此人追随刘裕南征北伐,屡立战功,素有谋略。且心智坚韧,原先对刘裕忠心不二,如今对刘义符忠心不二,定会死守虎牢关。我担心……”

去岁奚斤与公孙表奉旨攻滑台十分顺利,紧接着,二人领兵逼宋军至虎牢关,原以为也能轻松拿下。不曾想,二将猛攻虎牢关不止,却连日不下,拓跋嗣在后方听闻,下旨召奚斤去收许昌,让阳平王杜超拨邺城兵马前去相助公孙表。毛德祖却临危不乱,先令人将地面掘开,一口气,挖了有七丈之深,然后往城外掘,共掘了六条地道,令壮士四百人钻入魏军之后,突然发难,连杀魏军数百,烧毁攻城用具,而后潜回城内。

次日,宋军士气高昂,毛主德借势发兵出城,大战公孙表。两军大战一天,公孙表差点不敌。幸好奚斤收到战报连夜自许昌往返相助,与公孙表合力共战,才不致损失惨重,奚斤与公孙表只好继续一起守着虎牢关。

毛德祖素有谋略,也察觉了只有分开奚斤和公孙表才能解虎牢关之危,便用计离间奚斤和公孙表。奚斤以为公孙表通敌,忍痛杀了公孙表。等拓跋嗣接到消息,为时已晚,只好修书给拓跋焘严明现况,并告知他自己将亲率魏军到成皋城攻下虎牢关。

拓跋焘道:“我们已折损了公孙表将军,不能再……先生来书说,父皇身子越发不好了,我很是挂心。你……”

暗渊已知他心意,不在意道:“这几日没有旁的要紧事,那邺城这桩生意,我亲自去吧!那里离虎牢关不远,有什么事情,我赶过去也方便。”

拓跋焘嘱咐道:“我让你去,并非让你去上阵杀敌的,那些该是魏国将士的职责。你别把自己置于险境,父皇身子不好,即便去了虎牢关也不会真上阵的。你颇通医术,父皇也知道你的身份,我让你去的意思是,让你帮我看顾着他些。旁的事,你别管。”

暗渊讶异,他以为拓跋焘是让自己去解决毛德祖的,没想到只是去拓跋嗣身边当个随军医官,这可是有些杀鸡用牛刀了。“殿下,你可知,若我出手,你们可省去许多事,陛下也许不日就可班师回朝?”

拓跋焘又翻出另一份情报,仔细看了看,轻笑,“我如何不知,但宋国如今内乱不休,刘义符懦弱无能,不理朝政。毛祖德却能在此境况下凭一己之力守住虎牢关,你觉得他会那么好解决吗?我派出去暗杀他的人不在少数,却无一人回来,你觉得我会让你为此涉险?”

暗渊心道,他学了那么多手段,不就是应该这样用的吗?但见拓跋焘唇边那一抹讥嘲的笑,又不敢直言。不等他回答,拓跋焘便“呵”了一声,将桌上那份情报掷到暗渊面前,“你方才跟我说了一则小消息,那我也给你说个我新得的小消息。听闻,刘裕的丧仪办得十分庄严盛大,殉葬的宫妃足有二十余人,其中有一位是他生前最后宠爱的妃子,年方十六,姓柳,名絮。”暗渊捡起面前的情报扫了一遍,脸色微变,拓跋焘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不如与我说说,天底下怎么有这样巧的事,跟你用的假名,一模一样呢!且那女子,声称自己是神医阮管的关门弟子,我怎的从未听你提起过你有这样一位师姐?”

暗渊将那情报收于掌心,微微运气,手中纸张化为齑粉,“斯人已逝,殿下查这些事做什么?”

拓跋焘压下心头的滔天怒气,数月前在魅音阁的厢房里,暗渊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杀了刘裕。可刘裕是什么人?宋国的皇帝机敏果断,生性多疑,是当世枭雄。不说称帝后身边安了多少高手护卫,就单他自己的身手,就不差。这样的人能轻易着了十三岁的暗渊的道?暗渊身手再好,也还没到入守卫森严、高手如云的宋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的地步。因此,那天他就存了个心,此后一直分出一些人脉在探查刘裕的死因。因为他知道,那次暗杀,肯定不轻松。但也没奢望真能查到什么,毕竟在宋国他的势力不多,却没想到,还真能给他查到,且基本弄清了前因后果。

“做什么?”拓跋焘此刻看暗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阴阳怪气道,“听说刘裕那老不知羞的东西还打算用我魏国的一座城给你当聘礼?”拓跋焘鼻子出气,“他诚意还挺足,怪道你不答应我的求娶,这样一比,我那寥寥数语,是打动不了你了。”

暗渊无奈,揉了揉眉心,“那夜殿下自己说了是问我的,我如实答了,殿下又不乐意了,殿下您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呢?”

拓跋焘乍一收到情报是有点醋了,但更多的却是心疼。一想到贺桃这些年为了入暗渊门,受了多少罪,他就心疼得不得了。原本是被自己娇惯着的小姑娘,如今天天都得以男子之身示人,每日过着刀口舔血的杀手日子。明明不过十二三岁,自己都舍不得早早露出心底那些乱

七八糟的旖旎心思去玷污了她,却背着他只身到宋皇宫去使美人计。而这一切的磋磨、危险和屈辱,竟都是为了自己受的。与其说,得知真相后的拓跋焘是吃醋生气,不如说是无可奈何的心疼和愧疚。

“我想让你怎么做?”拓跋焘端起一旁的茶盏灌了半杯凉茶下去,打算压一压心里无端串起来的邪火,“这些年,你有听过我几句话了?”

他自认对贺桃摆出来的是一颗真心,遇见贺桃的那刻起,这个人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就是不同的。他从小就愿意将贺桃放在心尖上疼着,也敢面无愧色地说一句,对她是真心实意地好。可是说到底,自己为她做了些什么了呢?大雪夜里的惊鸿一瞥,毫无用处的嘘寒问暖,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怎么就值得她为自己卖命了呢?自己对她,是有什么大恩大德了?自己最危险、最孤单、最煎熬的时刻,都有她陪着。而她,被迫经历那些前所未有的血腥和杀戮,惶惑不安,孤独绝望的时候,自己却毫不知情。想到此,拓跋焘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神思恍惚间,手中不自觉一用力,竟然生生将那还剩着半杯凉茶的茶盏给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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