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入夏之后，天气转热，蝉声听着也焦躁不安，日复一日爬在树上拉长了叫声。

绿荫生长出茂密的树影，吆喝声随着太阳升高渐渐低了下去，满大街的人手里拿着扇子。江面上渔船对着夕阳撒网，斗笠下是渔民满是汗的脸。

祁曜也是容易出汗的，他想找片水坐一会，缓解一下灼热。最后以手帕湿了、失败告终。

最难受的是叶明涣不让他就着冰吃水果，只允许去井水里湃好，勉强沾点凉意。这点凉意哪够祁曜解暑。只可惜他怎么强烈要求，叶明涣就是不松口。

看了看平江水流的风景，祁曜又想吃鱼了。他把荷包递给柳凉暮：“去，那边看看买两条鱼来。”

柳凉暮不接：“你动动屁股能死吗？”

祁曜看她一脸自食其力的表情，非常赞许地点了点头，再一次把荷包递了过去：“二两跑腿费，去吧。”

柳姑娘蹿起来跑向渔民们：“大哥们！鱼多少钱一斤！”

祁曜看着她还充满活力，动了动有点僵硬的肩膀，伸出手捞了把水，水珠被淘上来又从指缝里漏下去，在夕阳下映成一片破碎的光。

他听着柳凉暮在讨价还价，小姑娘伶俐聪明，笑起来还灿烂好看。也是个貌若春花的美人。提起长刀来，行走江湖上也小有名气。

祁曜就到处乱想，叶明涣会不会喜欢这种女孩子，张扬的、帅气的。他又瞅瞅柳凉暮，想起这人打架时候跟个熊一样，感觉叶明涣应该不那么眼瞎。

还有那日看到的卖瓜的姑娘，温婉清丽。不行不行，祁曜甩甩头，平民家的孩子不能嫁给叶明涣。

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合适，有钱有名，温柔帅气，简直是不可多得的最佳择偶选择。

叶明涣从禁军大营步行回家，走到岔路时想着给祁曜蒸鱼吃，便去了江边鱼市的方向。还没感受到水上吹来的风，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四处观察，还看见柳凉暮手里拎得都是草绳系好的鱼，有的鱼没被拍昏，还在柳凉暮手里徒劳挣扎，想要蹿到水里愉快地呼吸。

就见柳凉暮抡起三四条鱼噼里啪啦往石头上一阵拍。没晕的晕彻底了，晕了的估计已经死了。

柳凉暮也看到他了，艰难地挥挥手，又指了指祁曜，拎着鱼快步走开。

叶明涣小步往祁曜身后走去，他敛起气息好让祁曜晚些发现他，想不到祁曜特别灵敏，一副防守姿态眯着眼睛甩头，手里的剑都出了鞘。

叶明涣带着一身倦意和未经淘洗的烽烟、面容平静地看着祁曜。

祁曜的半个身子都笼罩在夕阳里，光线洒在头发上，显得发丝和五官都无比温柔。他的身后是江水随波缓缓吹开的暮色。

本身祁曜就是精致长相，不过眼睛狭长增加了些锋利感。现在他暖化了双眸对叶明涣笑，那点锋利也消失了。

只剩下雪化春风，千万梨花飘落。

还真是刚刚察觉，几年里祁曜变化不小，嚣张跋扈的少爷脾气消磨殆尽，沉淀下来的更加吸引人。

还是祁曜先开口道：“你来这边作甚？”

“想给你蒸点鱼吃，”叶明涣没有隐瞒，“你急匆匆也不跟我告别的就走了，定是什么急事……几年下来，是不是也没过几天享受日子……”

这话语悠悠地飘出去荡漾了好几圈，最后砸在了祁曜心尖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所经历的那些险阻，都算不得什么了。

这几年积攒下来的能说的、不能说的，全被叶明涣几句话然烧成了满腹喜欢。

他怎么这么好呢。

祁曜只是低着头笑。

“是，”祁老板点点头，“阅遍名山大川，还是想去叶先生家里做客，就跟尝了许多久负盛名的美食，你一条鱼也把我收买了。”

叶明涣上前伸手，想拉他起来，祁曜便握住他手掌。

他看见叶明涣深吸一口气，然后道：“我想请祁老板只要是在京城，都来看看叶某如何？”

祁曜刚想答应，复又皱眉问道：“昔合若是以后娶了亲，我这个做兄弟的也不好再常驻了。”

“我不会娶亲的。”叶明涣飞快地回答，他又马上反应过来这话不对劲，连忙补充道，“看我现在领了皇命，自然要为百姓负责。可能就顾不起家了。”

那一瞬间祁曜想脱口而出，你来我家里，你来做我的家人。

可是却习惯性忍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