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禁军帐营简单大气,几张木桌,墙上贴着皇城的地图,桌旁满满摆着各种卷轴和信册。
桌子上是乱七八糟的,笔跟纸散落一气,书卷里根本找不到几只笔和砚台。茶碗歪倒在书上,湮湿了书页。
祁曜看着沉默了半天。
叶明涣自觉尴尬,连忙手脚活动起来,抱着一卷卷的兵册地图收拾,被祁曜一把扇子敲了后脑勺。
“放着,先收拾别的。”祁老板卷起袖子亲自上阵,把乱七八糟的书纸先移开,将手边放置的茶碗和文房四宝摆起。顺手拿起笔来瞅了瞅,上面没有题字。
不是他送给叶明涣那一套。
叶明涣反应很快,蹿到他身边拉开抽屉,把祁曜送的那盒笔双手拖了出来。
“舍不得用,”叶明涣神情平静,“就签字的时候拿出来美美。这么好的东西不能给他们惦记。”
祁曜知道他瞎贫,捡起砚台看了看,觉得品质还算好。不过看磨损程度,好像很少用到的样子,他便问道:“平常写字少?”
叶明涣喝着茶水含含糊糊道:“有时候挺多的。三五天上交一次情况。赶折子用得多。”
祁曜皱着眉头,一手拿着砚台问他:“怎么都跟没用过一样。”
叶明涣被他问得一呛,别别扭扭想岔开话题,被祁曜严肃的目光一瞪就老实交代了:“……我不会。”
一时间祁老板不想鸟他。
不过没一会还是伸手亲自研磨,祁曜自从学了写字,就没怎么自己研磨。
不过这几年为了不让破败的家业倒塌,什么都学会了。阿谀奉承,笑脸迎人,礼尚往来。什么样的人送什么样的礼,什么人是弃子说扔就扔。
熟练的就像是剑法。
他轻微甩甩头赶走这些不愉快的思绪,瞅了眼叶明涣,后者正认真地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目光真切,甚至滚烫。
祁曜放下砚台,不顾自己一手的墨,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抱了过去。
叶明涣愣了,而后根本不在乎什么墨啊或者外面有人啊,狠狠地回抱过去。
他都想把祁曜整个人揉碎在怀里,或者用尽世界上的保护,将人严严实实封起来。
再也不要遭受所有的世间之苦了。
叶明涣总是想问一问,所谓家破人亡和武功尽废,到底是为何。但是又舍不得让祁曜回想起不堪且绝望的过去。
他简直沉溺于祁曜,小时候也是,长大了也是。
祁师兄是天上月,梅花雪,是朝露。祁老板是心头血,念里深,是他的命了。
现在抱在怀里,觉着重心落地。叶明涣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祁曜的头发,连带着束发跟簪子全给揉散了。
幸亏祁曜反应快,胳膊一伸阻止簪子掉到地上碎掉。然后拿着簪子不满地点点叶明涣的额头。
他一头黑发全然散开,青丝如瀑,垂落在桌上和手心里,衬得脸色更加白净。恍若芦苇丛中,荡漾出来的水中仙。
祁老板晃晃头,接过发带问道:“有无镜子?”
叶明涣摇头:“没,要不你别梳了,咱就这么去呗。”
祁曜笑着兜头给他一巴掌,挠了挠头发看了看发带,一时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往屋外看了看,想起来还有俩兄弟在外面:“对,你那二位属下,现在是不是吓傻了。”
叶明涣忙起身出去瞧他们,见那两个带祁曜来的禁军笔直站在外边,大气不敢出一口。看到叶明涣出来就想跪下认罪,被叶明涣拦住了。
“多谢多谢,”叶明涣一脸帮了大忙了,“二位辛苦了。我这师兄不认路,误打误闯有所得罪,多谢二位带他过来找我。”
两个禁军懵懵地接受了这份感谢。
祁曜从叶明涣身后弹出偷懒,笑意盈盈:“我听闻禁军训练辛苦,想资助些银两,苦于皇城太大找不到路。两位兄弟真是热心肠。”
那俩禁军一句话不敢出。
祁曜看他们唯唯诺诺满脸迷惑,也不跟人逗着玩了,拽着叶明涣进屋去说话。叶明涣想保持一下首领的风范和气度,给了属下们一个威严的眼神,抖抖袖子,祁曜不等他直接扭头放手进去了。
他对着属下简单地交代两句不痛不痒的话,然后连忙疾步走进里屋去找祁曜了。
他们两个还没安稳聊上几句,就来人报信说宫里的太监来了。祁曜搭上叶明涣的肩膀:“没事,应该是秦家的案子审出来结果,给你封赏的。”
话是这么说,不过传旨十有八九都是坏事,叶明涣依旧有些紧张。有人把太监迎进内院,叶明涣和祁曜一前一后走出来,然后规规矩矩地跪下。
太监面有急色,先对祁曜点点头:“祁公子在这,那就一起说了吧。”而后打开鹅黄色的绸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禁军统领、监军叶明涣;北疆客使祁曜;即刻进宫。钦此。”
太监念完后作揖:“二位赶紧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也不等他俩再问些啥,便上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