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曜跟叶明涣互相对视了一阵,揉揉腿站起来还是懵懵的。还是叶明涣先硬邦邦地道:“那个,现在走?”
祁曜扥了扥衣服:“我就穿的这个。”
叶明涣斜眼看过去:“你有朝服不成?”
哦,也对。祁曜心说,我又不是朝廷命官。心里是这般想,嘴上又怪叶明涣揭短,叶总兵也不知道哪说错了,就任凭祁曜嘀咕他一路。
不过祁曜总觉得心里不安,他握着叶明涣的手问道:“不会是皇上出了什么事吧?”
叶明涣难得在他眼底看到些慌乱,转念记起祁曜跟皇上祖上有血亲。拍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不会的,你看前几日审秦家的时候,皇上还很精神。”
祁曜眉宇间全是担忧:“不会是去秦家密道里遭到暗算了吧。”
叶明涣见他实在是担忧的很,便把人搂到自己身边:“若是有事,当日就该传出来了,还至于等到今天。”
一路上祁曜愁眉不展,直到听见抬轿子的太监喊落地,才知晓已经进了宫门。
到了皇宫之后太监直接带着他们去了寝宫,寝宫里已经来了不少人,皇后和几个皇子都在。同时还有丞相、两个将军、几个御医都围在外面。
皇上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太监禀告说叶明涣和祁曜来了,皇上脸上出现点笑意。
两个人给皇上和皇后磕了头,负手站到旁边,听太监讲皇上突然发病,无药可治,怕是大限将至了。
“不至于,”祁曜轻声道,“慕紫苏还没走,臣可以请他来为皇上诊治。”
众人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各个点头赞同。皇上陈嘉佑只字未言,微笑地看着他的臣子们。
陈嘉佑牵着皇后的手,温柔地看着皇后,然后深深叹了口气。几个皇子乱哭乱叫一阵父皇,他也不气不恼,摸了摸每个皇子的头,又叫人赏了皇子们一些东西。
本想问问立太子事宜如何的大臣们不敢说话。
他又叫上来宰相,交代些事宜,说着爱卿辛苦了,若是朕有意外,还请多多操心。宰相只是跪地痛哭,赌身发誓这辈子为了陈家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对两位将军则是大加赞扬,皇上自谦没有打仗的天赋,征战南北辛苦艰难,这些年都辛苦了。
叶明涣曾经也是外出征战的人,皇上说了两句大体相同的话,突然就沉默下去。
谁也没有开口,就静静等着皇上再次嘱托。
良久,陈嘉佑语气淡淡地说道:“照顾好望深,朕就剩下这一个远亲后辈了。”
祁曜憋了几千岁月的悲伤,再度听到这种长辈似的嘱托,心里一片酸痛
他有些哽咽道:“与皇上未见有十年之久,还能记得微臣,微臣感恩之极。”
陈嘉佑让他靠近自己几步,一把 拉过了祁曜的手:“让朕看看,朕的外甥长大了没有。”
这动作激起了以前家人尚在的记忆,祁曜双手发抖:“家母走时还留下给皇上的信,微臣也带来了。皇上若是急着看,我现在就叫人带着慕大夫一同过来。”
皇上却摇头:“不急不急,能有什么话啊,也就是身体安康不要过多辛劳。朕也算是个勤于政务的了,除了皇儿和皇后,不守在身边的亲人们,真的是处处担忧。”
不守在身边的亲人们,真的是处处担忧。
叶明涣咬着牙咀嚼这话,尝出来万千温馨与想念的味道。
好在皇上是乐观的人,又道不过是病情加重,还有个几年可活。大皇子也说,有慕大夫在,父皇可以长命百岁。
这才使众人脸上都显出些笑意,皇后哭花了妆的脸上也泛起一丝血色。
之后是如何度过的祁曜已经记不太清,他脑子里混混沌沌地,陈嘉佑笑的比谁都轻松,皇子们压抑的哭声和大臣们沉重的呼吸令他感到压迫。
还是叶明涣跟一位太监扶起他,把他带了出去。
叶明涣没有回禁军营,一路上在后面跟着祁曜,看着他心不在焉地走回叶宅,像是一缕飘魂。
打开屋门的那一刻叶明涣听到他倒地的声音,赶紧追上来,想把祁曜搀扶起来。架起身子看见祁曜满脸都是泪水。
他感到心底最软的部分被狠狠扎痛,扎破了伪装落了一地灰尘。
他掰过祁曜的脸想要直接吻上面前人的唇瓣,让祁曜把所有的苦难和悲伤都化解在平静了不知多少年的爱意里。
祁曜的下巴被他掐的紫青,本人却跟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呆坐在地上脸颊全是泪痕。
叶明涣突然一点都不敢动了。
生怕惊扰了祁曜的情绪,更害怕其实根本就不喜欢。
不喜欢他的照顾,不喜欢跟他一起生活,不喜欢怀抱和语言安慰,不喜欢叶明涣这个人。
他又想释放出感情扎扎实实地安慰,又由于这盛满的快要溢出来的疼爱一步都不敢前进。
只好陪着祁曜一起坐在地上,待到两个时辰后天色已黑,灯笼和烛火重新点亮整座城。
漫天繁星在初夏的夜幕里照出归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