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三中迎来送往,热闹得一如既往。盛开了一夏天的花丛里,娇艳的花朵开始脱落花瓣。地面洒过水,还是熟悉的蒸汽味。花坛边放着浇水的管道,没关紧阀门,还在往外滴水。可是这样寻常的表象下,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钱主任如愿转职到教育局,连同办公室里的书一块儿搬走了。新来的政教主任姓王,外号王蝎子,是个戴眼镜的瘦小女人,却严厉到苛刻,令学生闻风丧胆。刘阳喜升到了高二,文理分科后在十班读理科,班主任不在是胡老师。章桀重新读高一,分在高一五班。他的新同学对他不很和善。同桌是个胆小的小眼镜,总对他敬而远之。
有一次他不小心听见同学说小话,议论他的留级生身份和其他一些传言。他听到自己的名字,停在边上去看说闲话的同学。两个小女生被阴影罩住,见了魔鬼似的,吓得马上住嘴,若无其事地打开书装作讨论问题。
章桀在三中成了风云人物。当然,是负面的。
人人知道他是那个性侵初中女生的小流氓。八卦传到后面,他不仅欺负女生,连男生也会调戏。
“好像跟男生女生都睡过。”有一次在楼道里,章桀听一个女生含着棒棒糖神秘兮兮地跟同伴说。同一个楼道,他问过李芯漾同性恋的事。现在李芯漾也假装不认识他了。
除了这些无法证实的传言,章桀还被盖章成留堂专业户。他身上的标签很多,最常见的无非:上课睡觉,成绩垫底,翘课逃学,网吧刷夜打游戏。
刘阳喜不止一次把他拖出网吧,训得他狗血喷头。往往到最后,章桀还是魂不守舍地汪着泪很没骨气地呢喃:“还是没找到。”
“你他妈就作死吧。为了他,值当的吗?。”刘阳喜无可奈何,想把他那颗榆木脑袋揪下来当球踢:“人家走干净了,你悔青了肠子也没用了。好好学习别再找事儿才是重点好不好?!别再去蹲别人家校门口了,你要是知道他在哪儿还情有可原,满北京那么多中学,你一天蹲一所也得个把月。你他妈能不能正常点儿!”
同样的话,刘阳喜已经说了不下百遍,到了不用打草稿的程度。然而屁用没有。
就这样,耗尽了光阴。
又一个寒假来临前,紧张的期末考试还没开始,三中热爱围观的同学们又在公告栏看到可以讨论的八卦:关于高一五班章桀同学开除处分的通知。
开除的理由很简单:劣迹斑斑,屡次警告处分不予改正。许多老师松了一口气。校园里因为少了这样一个拖后腿的学生,清净了许多。
面对堕落到年级倒数第一的小儿子,章年丰无话可说,拿着一叠违规案底把人领走了。再没有当初放话让学校领导给他儿子道歉的气焰。
他把一切的根源都归结为那桩无从上诉的冤案,舆论害死人。是他自己没本事护住儿子,活该一夜白头,私下奔波。
章年丰几番访问政教处和校长办公室,又上诉教育局。得到的答复一致。无奈之下,他拿着开除通知,动用关系把章桀送进了离家最近,教学质量还不错的高职技校学旅游管理。
技校不比是重点高中,正课管得松,自习课往往连督课老师都没有。章桀更没了限制,每天除了空手上课,就是满北京蹲别家高中大门。
如果不是心血来潮给章桀送午饭,章年丰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入读技校一年多,章桀成绩不理想,不光因为天资不够,根本就是因为几乎没有正经上学的心思。
十三中门口紧闭,只有门卫在窗口探头出来端着茶杯跟人瞎聊天。
还没到放学时间,章桀本应该在学校上自习完成小组任务,却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的石墩儿上。他穿着件粉色T恤,吃着雪糕蹲在石墩子上,观望来往车辆,笑呵呵地正门岗兄弟侃大山。
“你跟这儿当门神呢!”章年丰刹车停到学校门口。方才还兴致勃勃聊天的门岗兄弟被来人的气势惊着,看完热闹闭上了嘴退回自己的岗位。
雪糕掉在了地上,章桀吓得直起身子,颤巍着没立稳,蹦下石墩儿走到车跟前:“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