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看到满桌珍馐的徐知书心情大好。虽然他不是被娇惯长大,但走镖路上近一个月的颠簸劳顿露宿风餐,也着实有些口淡。虽说受伤在床的一月里,每餐也有些鸡鸭鱼肉,但那些菜的口味太淡,吃起来味同嚼蜡,毫无滋味。
他同季春空说过他无辣不欢,希望季春空点菜时嘱咐厨子加些辣椒,可是那人却总是置若罔闻。几次下来后,徐知书只能乖乖认命,抵不住腹中饥饿,他每顿会勉强吃些,但是心里那个恨啊!
徐云松眼神示意季春空随意,接着就拉着徐知书坐下,说道:“这些菜是专门请口味斋的厨子做的。”边说边夹了一筷子羊肉递到知书的碗里道:“这是香菜炒羊肉。我记得知书喜食麻辣,专门叮嘱厨子做了麻辣口味,用的是家中从益州带来的川椒,尝尝味道如何?”
光是闻着这传来的味儿,徐知书就快要唾液垂下三千尺了。羊肉入口,香嫩可口,最重要的这熟悉的味道,是他在心里期待呼唤了许久的味道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应该跟路知远一路来兰州,也不用受某季所制,吃那近一个月的清汤饮食了。
徐云松正准备用公筷为季春空也夹一块,结果就被徐知书先一步抢过筷子,然后夹了一大筷子羊肉放到了季春空的碗里,“咳咳,季春空,这羊肉很好吃,你也多吃些!”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瞥着季春空的脸色。
见季春空慢慢拿起筷子,徐知书才放下心来,因为下午之事而不愉快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些。
“这是羊杂碎汤,这是手抓羊肉,羊排,羊腿,羊蝎子,豆芽炒凉粉,还有知书爱吃的魔芋烧鸡……这些大多是兰州的食物,你们初次来,一定要尝尝。”徐云松慢慢为两个年轻人一一介绍道。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徐云松补充道:“这些都照着知书的口味做成了麻辣味,不知季公子可能吃辣?”
徐知书这才想起饮食口味问题,他一直只想着自己嗜辣,却从未关心过季春空口味如何,立马转头看向季春空。
“能。”季春空先是看了一眼徐知书,颜色平静。接着看向徐云松,那冷淡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友善。
“那就好,是老朽思虑不周,还望季公子多担待。”徐云松笑着说道,似乎没有注意到季春空眼中的不友善。
这顿饭徐知书吃了很多,仿佛是打着一顿补齐两月的心思。吃到后面他嘴唇辣得有些发红,不停地张嘴伸舌吸气换气。
不过,此时他手里正端着小碗准备盛一些香菜羊杂汤,那羊杂汤发红的颜色以及香菜那独特的香味,似乎都在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结果刚盛好端到嘴边,便被季春空抢了去一口喝光,那人喝的太急,结果呛了一两声。徐知书只当季春空爱喝这羊杂汤,便又为他盛了一碗,季春空眼眶呛得有些发红,缓缓伸手接过。
这倒是令徐知书大吃一惊,这两个月来他还没见过季春空如此喜欢一种食物,便对这香菜羊杂汤更加有了些兴趣,赶紧重新拿了碗盛了一份。
结果,他嘴唇刚刚沾到碗边,便再次被季春空抢了去。
然后季春空做出了一件令徐知书大跌眼镜的事——他直接将那碗羊杂汤端到了自己面前,并抢过了徐知书手中的勺子,吐着气说道“这羊杂……真不错!”说话间发红的眼眶死死盯着徐知书。
徐知书想着自己反正已经吃饱了,这羊杂汤等下次再去那什么斋吃,难得季春空如此喜爱这食物,他可要好好记着。
不过,他又觉得季春空这红肿的嘴唇、发红的双眼以及时不时的打嗝,好像有点不对劲,因为这反应像极了他一个不能吃辣的表弟。
可是这人能把那么辣的羊汤一口喝尽,又不像是不能吃辣之人。他想可能是每个人体质不同反应也不同,然后打消了疑虑,眼神温柔地看着季春空。
徐知书这见色起意的人,眼睛几乎长在了季春空脸上,自然没有注意到此时徐云松颇有些寻味地看着他与季春空的“眉来眼去”。
因为两人同住,徐云松特意叮嘱多铺了一张床在客房。半夜,徐知书被伤口疼醒了过来,他觉得这伤口又疼又痒又烧,折磨得他出了一身汗。
他不想吵醒季春空,偷偷爬起来点了灯,又怕这灯光太亮刺到季春空,便专门站到了季春空的方位想要挡一挡这灯光。
他拿过药箱,褪下了中衣。发现下午刚刚换过的纱布此时又沁出了血,他拿过一个布团咬在嘴里,然后慢慢褪了那纱布,扯到伤口的时候疼得他咬紧了纱布,那会子擦干的额头又沁出了汗。
拿了酒精深呼吸了几口,正准备淋伤口时,手中之物却忽然被人抢了过去,接着就见季春空在他身旁坐下,看向他的眼神里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
“X@#@$%”意识到嘴里还有布团,徐知书赶紧吐出布团道“我吵醒你了?”
季春空将酒精放进药箱,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活该。”然后就扶他去了床上,开始给他清理伤口。
“你什么时候醒……”徐知书追问道,结果话还没说完,腹部就传来极大的痛感,他剩下的话都被“嘶~~~”堵在了嘴里。
也不知是他满眼的委屈和痛苦,还是他此刻紧咬牙关的模样,惹得床前之人嘴角上翘了一瞬。
徐知书气极了,等疼痛稍微缓解后怒道“季春空!”意识到这是深夜的徐府,又稍微收了收声,小声道“季春空!你!”
结果那人的嘴角竟又上扬了一下,继续低头给他上药。也不知为何,本来气极的徐知书看到这一系列的动作,此刻不但没有更炸毛,反而突然有点想笑,结果也真的笑了出来,然后心里的气和委屈也稍微去了些。
结果那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上药时竟好几次都戳得他伤口猛疼,徐知书冒着汗咬着牙道“季春空,你这个……”
“我这个什么?”那人抬起头无辜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个臭石头!”徐知书一时想不起骂他什么,便说了这句。
“……”那人倒是之后就规矩了许多,异常轻柔地为他上好药,包好纱布。扶他躺下后,为他盖好了被子。
徐知书刚闭上眼睛就听到那人在床边的声音:“下次你再吃辣折腾自己,我可不会再帮你。”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睁眼对上那人的眼睛道:“可二叔特意为我做了这一桌菜,我若不吃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
“他是特意为你做的,但不是一片好心。”季春空语气不是很好。
“他怎么不是好心,特意请了厨子,特意做成麻辣口味,比某人有心多了。况且他又不知我受了伤……”徐知书心里越发觉得徐云松还是跟当年一样地对他好,即使被老头儿安排到这边陲之地。
“……”季春空吹熄了灯,没有在黑暗中再说一句话。
倒是徐知书突然想起饭桌上季春空的异常,那人今晚吃的格外多,还喝了那一碗看起来最辣的羊杂汤。他本来以为是这厨子的手艺对那人的胃口,现在却隐隐品出了另一种味道。
这种被人默默关怀的感觉,实在是太棒超棒、太幸福超幸福了!!!
徐知书感觉自己脸上有些热热的,心里也暖暖的。他在黑暗里咧着嘴笑,完全没注意到屋外闪过一个偷听的身影。
这兰州景观着实壮美,越往西走越是大漠连天,黄沙万里,天地一色。真是与青山绿水的益州大有不同,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徐知书带着季春空在兰州附近好好玩了将近半月,没有老头儿叨叨,也没有师傅催促,更没有狐朋狗友的冷嘲热讽,他觉得恍若在天堂。
为此他还专门给兰州起了个新名儿,叫塞外江南,人人不都说那江南好,什么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南,谁不忆江南。要他说,江南他还没去过,会不会忆是不知道的,但是眼下他最会忆的就是这兰州了。
好事不成双,虽然他玩的开心,但是也一直有件忧虑之事——尽管每日都有清理伤口,甚至还偷偷去城中最好的医馆调了新药,但这伤势却总不见好。
反反复复,又痒又疼又热,折腾得他晚上总是睡不好。有时候疼得厉害了,他只能起身去桌边坐一晚上,偶尔也会趴在桌上睡着,但第二日醒来却总是躺在床上,他怀疑若不是季春空抱的他,就是他自己得了夜游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