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诗群对演戏没什么兴趣,他只想做个唱跳偶像,完全是被经纪公司摁着头送进剧组。
初次留意到宋时任,是对方缺席了《北方有美人》的开机仪式。
他俩签了一个经纪公司,属于同门师兄弟的关系。
宋时任因其在校学生的身份,几乎不在公司出现。
进组前骆诗群知道对方的存在,却没见过真人,仅在同事朋友圈瞥见过照片。
剧组除了女主于梦娇较有知名度,大多数是四五六线,甚至是娱乐圈郊区的小演员。
开机仪式当天,主演配角几乎到齐了,唯独宋时任姗姗来迟。足足延迟好几日,拖到开拍才进了剧组,不知是有什么事竟然比恰饭更重要。
导演马良对大家一视同仁,没有耽误拍摄进度什么都好说。骆诗群却暗暗记住了这位,与自己戏份相当,进组极迟的男二。
《北方有美人》是一部大女主戏。
骆诗群在这个古偶剧中饰演男一,按理说男一人设不错,一个卧薪尝胆苦大仇深的亡国太子。
完全可以着重刻画太子从天真皇族,到遭遇挫折,成长成圆滑毒辣复仇者的经历。
可惜,复杂深邃的人物性格永远停留在角色小传。
真到了剧本上,太子全程忙着和女主谈恋爱,国仇家恨一闪而过。
再多丰满人物的情节,见到女主全得往后稍稍。
什么复仇?生活已经够累了,观众只想看看甜甜的恋爱。
角色表现出来的行为,和人物性格设定完全背道而驰,苦了门外汉骆诗群。
每场戏都是大型OOC现场,他根本没法消化角色。
每逢与女主对戏,骆诗群便手脚僵硬,眼神空洞,念台词如小学生朗诵课本。
最终呈现出来的结果,俩人毫无火花,毫无CP感,宛如参加了一场七大姑八大姨安排的难熬相亲会。
好在骆诗群对自己没什么要求,导演对他的要求也不高,鼓励多过重拍。
幸运一点,一个场景3-5遍就过了。
男二出场比男一晚,足足过了一周,才有了宋时任的戏份。
宋时任不拍戏时也在片场,拿着个本子写写画画,一副认真观摩学习的模样。
他长得好看,态度又谦虚,几天光阴便和剧组上下的人混熟了。
女主于梦娇对他亦颇为喜爱,经常拍完当天的戏份后,和宋时任凑一块儿说小话。
由此,骆诗群对他更没好感了。
小小年纪,如此圆滑。存在感竟然比保送进来的自己还强,属实讨厌!
前期他俩戏份不交叉,轮到宋时任拍戏,骆诗群在旁边看着。
他要看看这厮的演技,能不能匹配上那份装模作样的亲和。
看了几天,自尊心高得跟小山一样的骆诗群,不得不承认——原来科班出身,确实不一样。
他听别人说,这是宋时任第二次拍戏,可对方在现场的走位和镜头感,显得那么游刃有余。
反观自己,总是被导演一个劲喊“看光”“出镜头了”,时时刻刻需要有人提醒他调整表演方位。
再看宋时任和女主对戏,前者眼神含情脉脉,声音柔和似水,肢体语言恰到好处。
把一个工具人剑客该有的忽如其来、毫无铺垫的爱意,刻画得淋漓尽致。
可俩人分明都是女主的陪衬,为何表现出来那么大差距?
怀抱不耻下问的心态,趁拍戏间隙,骆诗群拿着剧本去找宋时任讨论表演方法。
三伏天人人热得大汗奔流,宋时任一拍完就躲到十几米外的凉亭独自寂坐。
骆诗群寻他时,他仍身着戏服背靠朱漆柱子打盹。
微风轻拂垂落在脸庞的头发,凉亭一旁的竹影映在宋时任脸上,明暗交织的光线为少年人增添了几分古意。
当真就是个踏碎时空穿越而来的佳公子,在此地和眼休憩。
骆诗群立在一侧静静凝视了一会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等他从梦的彼方返回现实。
宋时任睁开眼,过了几十次眨眼,几百下心跳的瞬间,才意识到眼前站的是谁。
梦呓般说了句:“骆师哥?怎么了,轮到我了?”
“没到你,于梦娇和群演的戏份在拍,我找你请教一些问题。”骆诗群极其自然地在他旁边坐下来,戏服擦着戏服,莫名其妙觉得烧得慌。
宋时任哦了一声,对他的举动不甚在意,坐直了笑眯眯等着骆诗群的问题。
见时任这么平易近人,骆诗群有点不适应。
他有点后悔,自尊心一作祟,觉得不耻下问是个昏招,进而不知问题从何问起。
毕竟走位、看光这类问题得自己慢慢观察适应。若是问时任为什么那么快入戏,显得自己很业余,平时压根没积累表演素材私下也没练习。
于是干脆挑了台词的问题,他夸时任声音柔软好听感情饱满,自谦自己不知如何学起。
“这个嘛...”时任偏过头,笑盈盈地睇视他,“对戏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把女一的名字,替换成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先在心底念一遍,再开口感情就会有变化啦~”
原来有这样的诀窍!
骆诗群被时任的眼神给烫了一下,目光游移了一下又迎回去。他想了想,抬着剧本起模画样沉吟片刻,复又抬头,道:“听起来很简单,我试试,你帮我检验一下有没有区别。”
面朝时任,骆诗群先用女主的名字认认真真念了一遍台词,果然干巴巴没什么感情,好似念遗嘱。
须臾,骆诗群模仿着宋时任和女主对戏时的神情。
一面看着时任,一面在心中默念了个名字,随即接上台词:“我将倾尽满腔柔情,呵护你满目疮痍的心,我相信,我盼望,从今往后,你只会为一个名字落泪。”
言毕,骆诗群抿着嘴,内心震动了良久。
“看,有用吧~”时任眼含笑意,温和地予以肯定。
骆诗群点点头,不禁羡慕起时任心底的那个名字来。
*
有了演技上的讨论,俩人接触愈发频繁。
每逢骆诗群拍完戏想跑回酒店吹空调,宋时任便一把摁住他,强行融入剧组。
宋时任作息很严格,早上五点半起床先绕到酒店附近的体育场里晨跑。
跑完练晨功,八点前赶回剧组,风雨无阻。
出于好奇和一点点私心,骆诗群加入了训练行列。
又是早起,又是跑步,又是喊嗓、绕口令、踢腿、压腿,各种基本功轮番练习。
头两天,骆诗群饱含热情内心亢奋,如此奋发努力,数日之内演技必定飞升!
再过两天,他发现自己对表演的热情,并不比睡懒觉高多少。简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宋时任早上再来敲门约他同行,他蒙头装死权当听不见。
骆诗群想得很通透,自己对艺术没有追求,演得差不多就够了。
谁不想去奥斯卡拿座小金人呢,可是大多数人被光阴冲刷几年,便会被社会的洪流推向别处。演好演坏,该拿的钱也不会少拿,费那么大劲儿干啥?
时间飞逝,拍摄进度很快过半。
某天,二线演员前辈来剧组探班,约骆诗群吃饭喝酒。骆诗群稍作考虑,把时任一并带上酒桌。
三个人找了美食榜第一的烧烤摊,店面不大生意火爆,甭管你是不是明星,去晚了都得排队。
站了一个小时终于排上号,前辈没什么架子特别高兴地去找老板点菜。留下骆诗群和宋时任坐一块儿,围坐炭火间,大眼瞪小眼。
骆诗群花了点心思找话题,对方却低头玩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