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周围嘈杂的人声把这两人吵醒。
实际上是江小天先醒的。她听见营地工作人员在外面用大喇叭喊：“坐大巴去莫高窟的六点四十大门口集合啊！”
摸出手机看了看，已经六点二十了。江小天拉开拉链，外面天色大亮，三三两两的人正在把帐篷送回去，还有在水龙头前洗漱的，以及坐在地上聊天的。
她赶紧拍拍徐蓝肩膀，“徐蓝，徐蓝！”
“嗯……”徐蓝低低地从喉咙里挤出九曲十八弯的一声，眉头一皱身子一翻继续酣睡。
江小天又轻轻拍她肩膀。但是她那点劲使到徐蓝身上跟落了片棉花似的，徐蓝纹丝不动。江小天心说，下一班车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来呢。保险起见，她趴到徐蓝耳朵上边喊她：“徐蓝！上车走了！要晚了！快起来！”
这音量终于起了作用，徐蓝缓缓地转过身子，睁眼，正好和江小天的眼对上。江小天眨了下眼，小声说：“起床了。”
徐蓝使劲挤了挤眼，又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眼前人又是谁。她只记得自己最后一次看表是凌晨两点半，现在头昏脑胀，后脑勺又疼又沉。
“几点了？”她问道。也许是刚刚醒来的缘故，她嗓子有点干哑。
“快二十五了。”江小天说。
“几点二十五？”徐蓝又问。
“六点二十五。”江小天说。
“二十五就二十五呗……”说着，徐蓝眉头微皱着翻了个身，背对江小天。
江小天瞪大了眼看着徐蓝的背，不知道说什么了。纠结了几秒钟，她一咬牙用力猛推了下徐蓝肩膀，推完之后两手马上规规矩矩放在双腿上。
这一下把徐蓝推了个激灵。她用手撑着地慢慢坐起来，最后把脸朝着江小天，睡眼朦胧的，仰着脸，微微撅嘴。
江小天脸一红，低下头小声嘟囔：“要赶车……”。
见她这样，徐蓝向上努着的嘴突然咧开笑了，她摸摸江小天的头顶，爬出了帐篷。
两人收拾妥当匆忙跑到营地大门口的时候刚好六点四十，司机不耐烦地喊：“快点，走了啊！”
车上前面的位子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于是两人一路往后走，走到最后一排才找到俩靠窗挨着的座位。
“你要靠窗吗？”徐蓝问。
“都行。”
“那你进去。”
江小天就一个不大的背包，于是她就抱着坐到靠窗的座位上了。徐蓝把背包放到头顶的货架上，然后坐到江小天旁边。
她一坐下就把头靠到江小天颈窝里，两条长腿也往右搭在江小天双腿上，两个人顿时成了一体人似的。
“……”江小天看着一秒内挂到自己身上的徐蓝，无话可说。
徐蓝嘴巴都懒得动，从嗓子里播报出三个字：“我好困。”
过了几秒，她问江小天：“我这样，你累吗？”
江小天觉得自己脖子处热热的，痒痒的，那是徐蓝说话时带出的热气。
“我不累，你呢。”
这种普通大巴座位本来就不大，徐蓝的腿再这么一搭，蜷得不得更难受了？
徐蓝干脆话也不说了，轻轻在江小天怀里摇摇头。
车在四十五的时候开动了。
徐蓝正睡得熟，呼吸均匀。
江小天往窗外看，黄色的沙漠正在远去。
自己本来租的那辆车已经退了。发生了昨天那事，江小天也自然不能再跟那两人一起走。
她侧眸看了看睡在自己肩头的徐蓝。
徐蓝嘴唇闭着，两唇压出的线微微向下。她的眉头舒展，眉骨高挺，眉毛顺着眉骨流畅地画下去，眉峰微隆。江小天自上而下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掠过无数个形容词，但都不好。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小天回想和她相处的一天，实在没有定论。
她叹口气，只是萍水相逢的人，也许明天就会说再见了。
这么想着，江小天看向徐蓝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徐蓝的嘴唇很干，都起皮了。
江小天叹口气，小声对她说：“喝点水吧？你的嘴太干了。”
徐蓝点点头。喉咙里挤出一声：“好。”
江小天：“我包里有水，等一下。”
江小天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瓶盖。徐蓝抬手接过，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
徐蓝的喉咙一上一下，像机器一般规律地运动着。
直到……水瓶见了底。
接过空空的矿泉水瓶时，江小天无奈地笑笑，看向徐蓝。
而徐蓝的嘴唇此时变得水润了起来。她微微张着口，洁白的牙齿后面露着一小片粉红舌尖。
江小天赶紧别过头，心里又变得乱糟糟的。
江小天看了一路风景，徐蓝则睡了一路。
早上八点的时候，大巴停在了莫高窟数字展示中心的大门口。参观莫高窟之前必须要先在这展示中心观看两部影片，一是为了增加对莫高窟的了解，做好准备工作；二是给莫高窟游览做缓冲，有利于莫高窟的保护。
如今莫高窟的保护工作做得很好，每天限流，必须网上预约。两人都提前在网上买了票，只是时间不一样。江小天是八点四十五入场，徐蓝是九点三十。
司机一刹车，车身往前倾了倾。徐蓝身子也跟着一晃，醒了。揉揉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徐蓝抬眼看着窗外陌生的景物。
“睡饱了？”江小天问。
徐蓝：“还行。”
“那待会儿我就先进去了。”
“嗯。”
“你在我下一场。”
“嗯。”
江小天皱皱眉，心里叹了口气。
徐蓝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脑子突然活络了一下，“参观完了还是在这碰头？”
江小天眉毛瞬间舒展开来，应道：“好。”
徐蓝从兜里掏出一支口红，往嘴上抹了两下，抿了抿，然后凑到车窗前照了照，又咂了下嘴，满意地说：“下车。”
徐蓝很白，而且是苍白，像个病人似的。突然添了这么一抹红，像个妩媚的病人似的。江小天想着她嘴角干脆利落的那丝收尾的红，跟在她身后下了车。
下车之后两人去取票。
刚刚八点十五，天上密布着淡灰色的云，太阳被挡住了，但仍找到最底下的一层缝隙，平行着泻下一片薄薄的金光。天空底下是一片环形低矮的流线型建筑，白色的顶，玻璃的墙。建筑贴近地面，像一块被风从地下吹起的白布。
江小天把票收好，对徐蓝说：“我先进去啦。”
徐蓝正研究着手里长长的票，嗯了一声。
取票的机器离展示中心的入口有点远，江小天走到半路回了下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头，但她就瞥了那么一眼，看见徐蓝远远地举起票朝自己挥手。
隔得很远，江小天根本看不清她的双眼，但是莫名觉得她在笑，双眼弯弯，笑容粲然。
她心脏紧了一下，赶紧转过头来大步往前走。
展示中心内部很宽敞，身着素绿色长裙的工作人员引领着游客进了演厅。她们都身材修长，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语气温柔，伸手邀请游客进门的时候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腕。
江小天跟在工作人员后面，欣赏了两段影片，然后就上了车，去往真正的莫高窟所在地。这之间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徐蓝则在展厅外面晃悠着。排队的人很多，她不想进去。时候还早，天有点凉，她的T恤撑不太住，于是她穿上一件牛仔外套，但这衣服肩膀上和后背上各划了两道大口子，风呼啦啦地往身子里灌，吹得徐蓝不得不排队进了展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