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公子!是我!我是阿昱啊!”
阿昱……
见季云散并无反应,阿昱语速极快的说起话来:“您不记得了吗十七年前,十七年前就在这儿,你和牧公子一起除了夜魅,把我阿娘从夜魅嘴上救了下来,给我起了名字,没想到,没想到我能见到你……”
十七年前……夜魅……
啊,想起来了,那时自己才刚认识那个小臭脸儿。
“是阿昱啊。”他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都长……咳咳……长这么大了啊……”
“是的季公子,现在我,我十六岁了,我,我,能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十六岁啦……当时我也,我也差不多十六岁呢……”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岁月不堪数,故人不如初。
这老妇一家生性善良,遇着自己这么一将死之人竟不离不弃照顾了九九八十一日,也倒是稀罕。
胸前的月珏盖在衣物下面,闪烁着微弱的白光,他看不见,但是,他,看得见——
日珏亮了。
牧浔萧发誓,把玩在手中的日珏刚刚绝对亮了。
虽然就只一瞬。
“是你吗?”
颤抖的声音小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皎如玉树的人儿忽的站起,持伞而立,双目竟是通红如残阳一般。指腹划过日珏的微凉光滑的表面,半晌,才讪讪的笑了笑:
“不在了。”
他仅剩的一缕魂魄就在自己腰间的囊中,想什么呢。
握住玉伞伞柄的手紧了紧,又松开,牧浔萧端了端仪态,将日珏收回怀中,朝藏书阁走去。
藏书阁内的味儿清雅而缠绵,矮桌上摊着读到一半的书,一把剑鞘通体润白的长剑倚在书柜旁,缥色的苏流垂着,远远看去如一片柳叶似的。
牧浔萧坐到桌前,将玉伞同长剑搁在一处,双手捧起书来,脖颈微微弯曲,正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终究还是无法凝神静气,牧浔萧便搁了书,携剑持伞踱回了寝房。霜色的瑶琴在进屋时便映入眼帘,一炉檀香,一抹青烟,他静静的在瑶琴前端坐,双手抚上琴弦。
潇湘水云的旋律倾泻而出,在身旁撑着头翘着腿嫌弃自己过于深情的人儿却不知所踪。每每只要一想起他,便会陷入连续数日无穷无尽的思念。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那一管皎皎琴箫。
那一袭艾青长衫。
那一抹皑皑白绫。
那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人儿。
“浔萧?”
牧浔萧闻声起身开了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站在门口的牧淳安便读出了他眉眼之间的情绪。
“兄长。”
“浔萧。”牧淳安稍稍顿了顿,他在纠结,此时将心中之事告知牧浔萧,是否妥当。但终究,终究看不得他那日渐黯淡的神采,微笑着开了口:
“源灵玉方才散了光。”
如他所料,闻了这话的牧浔萧明显的能看出情绪波动来,连眉目都明朗了几分:“日珏,也是。”
“嗯。”
“他……还在。”
“去吧,浔萧,去寻他。”
牧淳安说出这话时,牧浔萧依旧是一副面色清冷的孤傲模样,但那目光,却是坚定而炽热起来。
“多谢兄长。”
望着牧浔萧月白的身影渐渐远去,进而消失在蓬莱充满浓雾的山林中,牧淳安背着双手回了河清堂。
他见过牧浔萧脆弱颓然的恍惚模样,他也见过牧浔萧心中那个行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的男子。他见不得那样的牧浔萧,他也舍不得再负那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
毕竟自己已经错过一次了。
所以在玄机玉亮起的那一瞬,第一个念头便是由他去寻。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着乎?”
我要庆幸,那终究不是永诀。
季尘,等我。
我来寻你。